2023年的時候,“穿越”這個元素已經在整個文藝界用到可謂糟爛了。無論是穿到古代造玻璃造白糖造抗生素,還是回到青春歲月給當年的自己吃事業或者愛情的後悔藥,說白了就是利用信息差來攫取紅利。隻是這個紅利是壟斷性質的,是天上掉的餡餅,不是靠本身的能力和努力突圍而獲得的,因此吃起來很爽,爽到直至陳腔濫調了各路創作者和讀者都無法舍棄。
但爽歸爽,穿回到本宇宙的過去以圖改變未來這件事情是反常識的,是本不應該存在的。
科學界曾有人提出一個思想實驗:如果一個人穿到了過去,殺死了生出自己母親之前的外祖母。但這樣他就無法出生,因此也就無法殺死自己的外祖母。意即人無法穿越并改變過去。這就是著名的外祖母悖論。
現在越瑛面對的情況就是,她沒有在做夢,也不是發瘋,這個世界就是原本的世界。
但她依然到來了。沒有前因,也沒有去路。
唉。
她放下筆,暫時停住自己千絲萬縷的像緊箍一樣的思維。重新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深夜微涼的空氣。
......咳咳,誰在荒地那裡燒垃圾,即使是09年,也不能沒有王法吧!
越瑛翻了個白眼,洩氣地把窗戶關上,把自己跌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環顧這個房間。
這個房間單調灰沉,沒有什麼追星的海報,沒有這個時代很流行的言情書,甚至連色彩飛揚一點的物件都沒有,一如這個空間曾經的主人,幾乎沒有一絲特點鮮明的地方。除了床尾對着的牆壁上挂着的一副木棉花工筆畫,紅花如火炬一般,照亮了整個幽暗不明的房間。這也是整個房間裡,越瑛唯一能稍稍看順眼的東西。
“不過好像跟我辦公室那副高劍父的《木棉花》沒什麼區别,難道我爸當了冤大頭?”
她嘟囔了一句,閉上眼睛。
恍恍惚惚地過了一個周末的越瑛,不情不願地換上了校服。看看表,也才6點20,家裡靜悄悄的。學校7點40上早自習,家裡離得不遠不近,但越瑛對公交線路的運行情況不熟悉,她得早點出發,以免路上有什麼情況耽誤了。
她拿起書包,确認了該帶的都帶了,也就出門去了。李家離公交起點不遠,時間又早,車上人不多,越瑛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便又開始思考昨天還沒想明白的問題。
如果這是原來的時空,自己這個知曉未來的人的到來,理論上她絕不能做任何的改變,否則都會引起蝴蝶效應,最終引發包括越瑛本尊的人生在内的,整個時空的劇變;但從另一方面講,自己又是無論做什麼都沒關系,因為以李麗麗及其周邊為中心的未來世界的全貌未被她知曉,從觀察者效應來看,多種可能性的疊加态未坍縮,因此也就無從談起觸發外祖母悖論。
正反兩面都有道理,越瑛想着想着頭都疼起來。
說實話,那麼多智力學識水平冠絕古今中外,一生孜孜以求堪破宇宙真谛的大科學家不選,偏偏要選中自己這樣一個隻想伺候好眼前那一畝三分地的市儈商人來穿越。這到底是圖什麼?
越瑛覺得有些關鍵的東西在腦海裡若隐若現,卻始終抓不住。
“市一中站到了,請帶好您的随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想入了迷的越瑛一時沒注意到站了,直到車門都要關上了,才猛地驚醒過來,并在司機的罵罵咧咧背景下擠開人群下了車。
7點11。如果不算自己在車上發呆耽誤的1分鐘,那麼比預想的要快了30分鐘到學校。以後可以晚一班車出門。
越瑛整理了下衣服,往教學樓走去。一路上學生不多,都是三三兩兩地,踏着晨光校道上走着。回到了高三十班的教室,越瑛稍微在門口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座位所在,然後走了過去。
隔壁座位上已經坐着人了。不過其人正埋着頭看着書,隻能看到他剪着闆寸的頭頂。越瑛坐下來,職場素質發作,打了個不正眼瞧人的招呼。
“這麼早?吃了沒?”
“早,早上好,已經吃了。”
男同學稍帶慌張又認真地回應着她敷衍的問候,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繼而又把視線收回到書本上。
越瑛也不以為意。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早起過了,雖然這副身體年輕得很,但從心理上還是感覺到很疲憊,于是她借着這早自習前的空隙,伏在桌上假寐。
才剛剛閉眼沒多久,腦袋上方就響起一個語帶煩躁的聲音。
“哎,肥雪,你能不能往後一點,别老偷偷往前挪,擠到我啦!”
“哦哦,不好意思,我往後.......”
“肥雪,别往後啊,我也沒有多少位置了呀!”
越瑛皺了皺眉,睜眼扭過頭去,看到自己的同桌正在為難地壓迫自己那不多的空間給前後桌的同學騰位置,桌沿都往胖胖的肚子裡陷進去了一小段。他的額頭,已經冒出了一些不舒服的細汗。
是的,她的同桌是個戴着厚眼鏡,帶着牙套,還有點青春期肥胖的内向嬌弱小男生。不過卻有一個十分有優美的名字,“李雪徽”。
好聽的名字和平平無奇的外表,使他承受了在這個将成熟而未成熟的年紀裡生長出來的無聊、細碎而又讓人窒息的惡意。
前桌,一個精瘦得像跟藤條一樣的瘦猴男生;後桌,一個的目測腰還沒有她的劉海厚的嬌小女生,一周以來樂此不疲地玩着讓
一個胖子讓位置的互動遊戲,就是為了有機會多喊幾聲“肥雪”這個外号,好叫自己顯得高人一等。
越瑛完全不明白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麼有趣的;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小同桌到底怕什麼,就是想幾個外号玩笑回去也比現在這樣唯唯諾諾好太多了。
難道自己真的老了?但當年她也沒有做過或者被做過類似的事情啊。
想及此,越瑛覺得自己的煩躁又深了一層。
她直起身來,也沒看那兩個同學一眼,直接跟李雪徽說:“李雪徽,你跟我桌子都不對齊了,一會衛生委員來檢查的時候,咱倆都得寫名。”
高三十班是理科重點班之一,對高三的第一面流動衛生紅旗是勢在必得。為此,班主任和衛生委員從開學的第一周就實行嚴打了,别說桌子不對齊這種事,就是誰桌子上多出一張廢紙,都得在黑闆上展示大名。
“那要不你也挪一......”
“不行,我胖,挪不了。”
李麗麗這個豆芽菜身材說這話可一點說服力沒有,但李雪徽在越瑛的灼灼目光下,隻得硬着頭皮跟前後座商量。
女生臉皮薄,聽到越瑛開口了,直到自己沒什麼道理,也就默默地把桌子退回去。前桌的男生還想跟李雪徽剛一下子,越瑛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兩下,眼睛都往沒他那撇,“搞快點,早自習快開始了。”精瘦男生也沒聲了,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然後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了挪。
“叮鈴鈴!”上課鈴響,早自習開始了。一切都回到了原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上完早自習和周一例行班會後是一節物理課。高三沒有新的内容,主要是把高一高二的東西做一個複習。因此,老師布置的作業以及作業的講解就是很重要的複習工具。
這可就難為了空降兵越瑛了。再怎麼牛逼的人,都不可能在隔了13年後無縫對接高三時的學習狀态與積累的知識,尤其是理科解題思路這種需要大量訓練才能形成的東西,更何況這幾天還處于懵逼狀态,根本無心向學的她。
“有些同學,在好不容易高二考了個不錯的成績,進到了咱們的重點班。但過了一個暑假,就完全松懈了,知識點全部還給老師了。好,你說你人笨,忘光了沒要緊,咱們還有時間好好把知識撿起來,但是胡編亂寫,敷衍老師,不珍惜學習的機會,這就是态度問題!”任課的高老師,是市教學示範課程優秀教師,教學水平和脾氣都人如其名,高到不知哪裡去了,說話完全不留情面,“李麗麗同學,你起來,你為什麼要交這樣一份作業上來?上周三剛剛複習過,到頭來加速度增大和加速度減小運動的v-t圖像都分不清楚畫不明白,這可是最基本的,!我想請問你,你你到底還想不想學,還想不想高考?”
高老師手一甩,把周末作業裡的物理試卷扔到她桌子上,全班側目。
越瑛活了31年,事事要強,從沒落過人後,更加沒被人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指着鼻子罵過,差點一個沒忍住把試卷當場撕碎扔老師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