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瑛扶額。這小子,當時他說要幫她克服對遊泳的抵觸,她還以為這是随口說的,誰知他這麼認真。
周末,四人分隊踏着午後的熱浪來到了市遊泳館。
由于剛剛落成不久,且還沒到最熱的時節,遊泳館裡的人并不是太多。這總算給心裡膈應着要跟一群陌生人一起下餃子的越瑛一些安慰。
嶺南地區水網縱橫,甯毅一和吳思斯小的時候家在村裡,天天都在河邊玩耍,練就一身的好水性,于是換好了衣服就直接往深水區去了。
李雪徽則熱完身後在淺水區先下水,等着越瑛慢吞吞地順着扶手梯爬下來。
甫一松手,那水面沒過胸口那一瞬間帶來的壓迫感和失重感,讓她不自在到有種立刻想要逃上岸的沖動,呼吸馬上就亂了。
“别慌。”李雪徽趕緊湊過來托着她的手臂,使她可以挂靠在池邊,“先調整下呼吸,放松全身。”
越瑛耐下性子來跟從他的指引,可惜一放松便過了頭,連扒着池邊的手也一并松了,身體立馬沉入水中,驚吓之下還嗆了好幾口水。
李雪徽隻得擎着她的雙臂将她帶出水面,然後讓她坐到扶手梯上。
這種完全不能掌控自身的感覺讓越瑛十分厭惡,順帶着也對李雪徽生了埋怨。她咳了幾下清了喉嚨裡的水,說道:“我說了不行的,阿雪,幹嘛要強求。”
她看着遠處一會相互踩在對方背上騎大馬,一會伏在泳道線上旁若無人地親密交談,靈活得像兩條魚一樣的吳思斯和甯毅一,有點喪氣:“人有不擅長的東西多麼正常啊,呆在自己的舒适區不是罪過。”
“你就讓我去場邊呆着吧。我既然下過水了,就不算食言了。”
“我大不了以後都不靠近水,不就好了嗎?”
“你先聽我說一句,就一句。”李雪徽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從水裡出來的緣故,李雪徽看着越瑛的眼神如同粼粼的波光,皮膚是帶着水汽的細膩,濕發淩亂卻不雜亂,這種種使他充滿了去雕飾的原生美。
越瑛知道她無論如何得聽完這句話了。
“今年3月份之前,我也是個旱鴨子。”一句終了,果然李雪徽就不複再言。他一個猛子紮進了水裡,遊魚般絲滑地順着泳道離開了她的身側。劃開的水痕孤獨地散開,打到池壁上,形成相互交疊的漣漪。
留下越瑛一人滿頭霧水。
什麼意思,他是在炫耀自己無論是應試學習還是體育學習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嗎?還是說嘲諷她連這種簡單的技能都喊苦喊累歪理一大堆不肯學?
等等,3月份。難道說——
【你有沒有什麼特别不擅長但是又很想學會的東西?】
【遊泳,是遊泳。】
也就是說,他是在跟自己打了這個賭之後學的遊泳。或者說,他是為了這個賭,才去學的遊泳……嗎?
試想想,一個運動苦手的半大小朋友,從對水有着未知的恐懼和趕鴨子上架的窘迫,到如蹒跚學步般學會浮浮沉沉地前進,到付出十分的努力做到與水真正友好相處,暢享它帶給自己的與陸地截然不同的速度體驗,再到學有所成之後,擠出寶貴的時間,結合自己的實際經驗細細地整理出一份從新手開始的學習計劃與方法。
隻為了一個可以随時被對方舍棄的賭約。
越瑛隻覺得心裡虛得發慌,比剛才在這碧波蕩漾的池水裡無果地撲騰時尤甚。
越瑛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幾口讓自己的心跳平緩下來,然後咬着牙,再次一步步從扶梯上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松手。
她一個老人家,不以躺平為恥也就罷了,再毫不在意地踐踏一顆少年的真心的話,應該會被天譴吧?
這一次當水漫上來的時候,越瑛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慌神,雙手虛圈着扶梯扶手使自己停留在水面,同時全身放松感受浮力的存在。
過了十幾秒後,她感覺剛還在像無形巨獸一樣想要吞噬自己的水體終于稍微變得溫柔一點了。
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不過越瑛畢竟沒有真正學過遊泳,接下來該怎麼繼續她是一概不知。正當她無所事事地當漂浮物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先嘴巴吸氣,再把頭浸到水裡,用鼻孔呼氣,如此往複十次。用感覺而不是腦子記住這個節奏。”
不知何時,李雪徽又遊了回來,停在了她的背後。
這是教她怎麼在遊動時如何正常換氣。越瑛放空心神,乖乖地按照他的指引呼吸了十次。
“很好。”他露出了一點笑意,對她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學習如何蹬邊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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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花了一個下午,當越瑛終于能克服耳鼻手腳各有各的不協調,做到一邊不嗆水,一邊劃動向前進而不是向下沉的時候,她和李雪徽都如釋重負。
太不容易了,無論是教的那個還是學的那個。
“好,我們試一次,堅持正常遊15米。”李雪徽浮在她近前方,手放在她的兩側。這是希望通過這最後的完整實踐來鞏固今天學到的所有知識點。
越瑛定了定神,用力一蹬池壁,滑出一小段的距離後,便努力地劃起水來。由于泳姿的不标準,她既遊得慢又十分費力,還不住地往下墜,好在李雪徽在前一直牽引和鼓勵。
終于,15米的距離并不是太長,在她感覺到自己真的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李雪徽終于站定了。她一頭栽進他的懷中。
終點到了。
越瑛大口地喘着粗氣,腦袋嗡嗡的,一時半會動彈不得,隻得伏在李雪徽胸口。
強健而有力的心跳聲透過他堅實的胸膛傳到了她耳中。越瑛擡起頭,看到了少年已經初顯鋒芒的颌線,上面正有晶瑩的水滴緩緩滴下。
她忽然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