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李父便嘟囔着“小孩子能有什麼急事”、“一個個都是神經病”之類的怨言退出了房間。
“依依”?她的同學裡有這麼一号人物嗎?越瑛将信将疑地接起電話。
“麗姐!”巨大的嗓門在電話裡響起,讓越瑛不得不把聽筒拿得遠一些。但緊接着嗓音便轉為哭腔。
甯毅一顫抖着說道:“我,我知道很奇怪,但是我……你能不能來市一(醫院)一趟?”
“吳思斯家,出事了。”
當她終于趕到市一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一點零三分了。淩晨的醫院與這個沉睡的城市格格不入,在搶救室外踱來踱去或焦急或麻木的家屬,仿佛永遠停不下來手腳的醫護,還有徹夜不息的燈火和救護車警笛聲,讓越瑛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但她很快就醒過神來,立刻開始往等候區尋人。不多時,她在一個角落裡找到埋頭蹲在地上的吳思斯和撫着她的背部安慰她,但是同時也一臉疲倦的甯毅一。
越瑛走上前去,掃了一眼吳思斯,對甯毅一輕聲問道:“現在怎麼樣了?你在電話裡沒說清楚。”
甯毅一看到是她,搖了搖頭,呆呆回答道:“還不知道。”
越瑛使了個眼色,甯毅一心領神會,跟着她走到離吳思斯稍遠的地方。
“吳思斯媽媽,就是宿管梁阿姨,今天晚上突然在家暈倒了,我和吳思斯在外面,是吳爸爸給送的醫院。”
“到醫院之後,醫生一看說情況不大好,讓家屬做心理準備,然後……然後,吳爸爸也倒了。現在她家裡沒大人,其他親戚也在别的城市,趕來需要時間。”
越瑛沉着地問道:“那你父母呢?你們兩家是世交,不至于就讓你個小孩陪着。”
“他們出國旅遊去了,”甯毅一焦慮地用力撓着頭,“這一時半會就是一個人都找不到。”
“錢呢,錢夠嗎?吳思斯有錢嗎,你有嗎?”
“我身上的不夠,但已經讓我爸媽先轉我點墊着……”
冷靜是會傳遞的。這有條不紊的一問一答,不僅讓她了解了大體情況,也是讓甯毅一情緒平和了下來。不得不說,這小子六神無主之下突發奇想把她叫來,也是個不能算錯的決定。
“.......現在就是醫生讓我們等着,有什麼事會叫我們。”
“我知道了。”說着,越瑛去自動櫃員機按了三瓶水,給甯毅一一瓶,然後拿着另一瓶大步流星地走向吳思斯。
吳思斯仍然是一幅蜷縮着地模樣,仿佛要跟外界完全隔絕。
越瑛彎下腰去,将水遞到吳思斯跟前:“來,思斯,喝點水。”
“不想喝。”她的聲音從膝蓋裡悶悶地傳出來。
“拿着,哪能不喝水呢。”越瑛不容她拒絕,将水瓶又往前送了一送。
“思斯,事已至此,你得堅強起來,保持理智。你爸爸媽媽醒來之後還有很多事要靠你處理,你不能崩潰,知道嗎。”
吳思斯這時慢慢地把頭從臂彎中抽起來,呆呆地接過水打開,随意灌了兩口。瓶蓋都沒來得及蓋上,吳思斯的眼淚就已蓄滿了眼眶,她撲過去抱住越瑛:“麗麗,我該怎麼辦……”
越瑛并不擅長安慰人,也很少與人這樣親密地擁抱,但在這種情景下總不好把人推開,隻得笨拙地拍打着吳思斯地背脊。
“會沒事的,别怕。”
忽然,搶救室的大門被粗暴推開,從裡面出來一位滿身忙碌氣息的醫生,隻聽她大聲喊道:“誰是吳勇軍和梁麗霞的家屬!”
“我我!”吳思斯一下子像被電擊一樣跳了起來,幾人馬上湊上前去,然後就被帶到了家屬溝通室。
“你是他們倆女兒?”從吳思斯處得到肯定的回複後,女醫生語速極快說道:“情況是這樣的,現在你爸爸情況還算穩定,他是過度悲傷驚吓引發的心梗,處理比較及時,可能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但你媽媽呢,她耽擱得有點久了,即使救回來。腦損傷也是不可逆的。而且我們在她的血檢中發現一些成分,懷疑是藥物引起的心衰,所以可能還存在其他髒器的損害。總之,就是情況不大樂觀,可能最後的結果也不會太理想,你得做下決定。”
醫生出于職業素養講得委婉而謹慎,但越瑛已經聽出了最不好的預期。可憐兩個真正的小朋友還沒能明白醫生真正的意思,還在拼命地抓住那一絲隻在理論裡存在的機會:
“醫生,求你救救我媽媽!她不能死!”
“醫生,是不是因為錢,我這有錢!”
越瑛看着他們,也仿佛隔着時空看到那個軟倒在地,但卻死死拉住醫生衣袖苦苦哀求的自己,心裡酸澀上湧。但她此時此刻必須盡快平複自己。
她攔住哭成一團要給醫生下跪的兩人,對醫生冷靜說道:“醫生,病人家屬年紀還小,我和這位男同學都是外人,我們無法做決定,還得聯系其他直系親屬商議一下,咱們還能再等一會嗎?”
醫生看着這個面孔同樣稚嫩的中學女生,對她能說出那麼成熟的話有些訝異,但仍然表現專業:“盡快吧,但現在指标已經不是很穩了,起碼得決定要不要繼續給藥。”
“思斯,馬上給你媽媽那邊家人打電話,十分鐘能到就到,不能就現在直接電話商量。”越瑛果斷給出指示。
一番商議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先給藥維持住,等梁阿姨的親屬到場再做之後的決策。醫生急匆匆趕回了搶救室,三人默然走出溝通室。
吳思斯情緒大起大落了大半夜,身體又較為瘦弱,到了此時實在有點撐不住。越瑛便讓她靠着牆眯會,自己和甯毅一繼續原地等待。
“甯毅一,一會家屬來了咱們就走吧,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了,明天還得上課。”
甯毅一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不了,我想再陪陪她,明天我直接回學校。麗姐,還得拜托你給吳思斯跟班主任請一天假。”
越瑛也不勉強,點點頭答應。正想閉目休息一會,卻忽然想起了剛才醫生的一句話。
“為什麼醫生說,梁阿姨的病是藥物引起的?她吃的什麼藥?”越瑛皺着眉疑惑地問甯毅一。
“我也不清楚,聽思斯說阿姨最近感冒,可能是感冒藥吃得不對吧。”甯毅一的精神頭也差不多到極限了,随口回答了越瑛一句就閉口不言。
越瑛也沒力氣再繼續深究那隐隐的不對勁之處。她聽着急診大廳裡那些永無休止的忙亂之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