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昙花其實最有意思的是開與未開交彙的,期待值達到了頂峰的那一瞬間。過了這一刻,也就成了普通的園藝觀賞。如果不是因為李雪徽花前被表白的那一出,這些沒定性的孩子們早作鳥獸散了。
實際上他們也沒有多待多久。現場蚊蟲太多,天氣又悶熱,遠不如在空調房裡躺着玩樂閑聊舒坦,因此,沒熱鬧可看之後很快就三三兩兩地回房去了。
甯毅一這個好熱鬧的家夥糾集了一堆人到他房間裡打牌,而李雪徽居然破天荒地沒有反對,甚至禮貌性地問他要不要參與的時候,一句“好”讓預着他會找個地方躲清靜的甯毅一都有點懵逼。
當然這個“好”字為免有點咬牙切齒,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而始作俑者越瑛無暇顧及這些,她還在一門心思地盤算着怎麼對付陸靈蘭。說實話,無論在腦子裡怎麼無底線地描繪自己邪惡的計劃,她終歸是一個好人——對,沒說錯,一個緻力于想壞人所想的好人——她是無法毫無負擔地對一個生命實施犯罪。
就像是一個卧底警察,無論平常兇神惡煞的模樣扮演得再怎麼好,真讓他殺 人放火□□搶劫的時候,縱使有了最高目标的約束,也是不可能一點都不抗拒的。
把毒草給她下到飯菜裡吧,畢竟是公共場合,萬一一不小心給無辜的人誤吃了,她就從替天行道的義人變成了罪人;給她單獨提供點特殊材料吧,怕對方發覺抓個正着,又怕自己不了解全部藥性或者手一抖加多加少,從把人藥倒變成了把人藥死,那李麗麗就成唯一明面上的殺人兇手了。
短短的一天過去,越瑛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瞻前顧後的人。
她躺倒在床上,燈已經關了。房間外面隐隐傳來同學們的玩鬧聲,與她的安靜空間之間有了一重無形的阻隔。白天睡得多并
不會影響她的生物鐘。到了點,她的神智就逐漸模糊起來,現實和夢境之間的邊界開始互相融合。
常說夢是毫無邏輯的,最典型的就是夢的開端。人在做夢時,常常不知道怎麼就進入到了某種場景裡。就如同現在的越瑛,突然就出現在了她已經熟悉到有點厭倦的移動車廂裡一樣。
她又回來了。
越瑛毫無儀态地癱坐在後排座位上,不再像前幾次那麼拘謹,她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預知夢,除了提醒她接下來的進程外,對她沒什麼别的影響。
這次她湊到前車廂去,主動對着司機李麗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本尊,就姑且先這麼叫吧)挑起話頭:“我不打算當救世主了,我要做個兇惡的罪犯,直接幹掉陸靈蘭,你怎麼看?”
“現在的你做不到。”李麗麗不留情面地指出來。
越瑛讪讪地捋了捋劉海。夢是内心的映射,在夢中人是無法隐藏所思所想的。她确實下不了決心,說出來隻是為了借此壯膽外加試探李麗麗的心意。但很明顯,壯膽的目的反方向地起到了;而試探——
越瑛眼睛一亮。無論是救世主還是罪犯,她都沒有表示反對,不是嗎?
“那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給指條路吧。”越瑛得寸進尺道。
這回李麗麗并沒有急着回答她,她保持了沉默,專心地繼續開車。
好像認真開就不會撞上那大貨車似的。越瑛撇了撇嘴,刻薄地“腹诽”。
窗外的景物勻速倒退着,從她無神的兩眼間滑過,什麼都沒留下。越瑛百無聊賴地在窗邊托着腮,等待着那個的猛烈碰撞時刻到來。
然後……然後車速慢下來了?
越瑛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轎車已經在路邊停了下來。沒有貨車,沒有刺眼強光,也沒有慘烈的車禍。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駕駛席,這超出套路的神展開讓她驚疑不定。
駕駛席這時候倒是願意開金口了:“下車。”雖然簡短得讓人火大。
越瑛的視線往窗外掃了一圈,發現剛才還清晰可見的景緻此時居然被一陣輕霧籠罩,變得朦朦胧胧的,連輪廓都有些看不清了,而且霧氣的濃度還在肉眼可見地不斷增加。
越瑛顫抖着朝門把手伸出手去,卻遲遲不敢用力。這個場景實在太詭異了,即便知道這将是一次全新的預示,她依然感到深切的不安與躊躇。
或許,也因為自己已經安逸于眼前的人、事以及其他一切的一切,嘴上天天期盼新格局降臨,但真盼到了的時候,她卻拿不出一往無前的勇氣。
前面等着的到底是出路,還是絕路?她的困惑,恰如門外厚重的迷霧。
“所見皆所願,别怕。”
正如所講,夢裡的一切都是透明的。無所不知的李麗麗用前所未見的慈悲的語氣,鼓勵着越瑛。
所見皆所願。這句話萦繞在越瑛的心上,像是注入了一絲樂觀的力量。她深呼吸一口氣,咬了咬牙,握着門把的手一拉,然後用力往外一推。
被車門扇起的空氣流動撲在她的臉上,還有突如其來的光線變化,使越瑛在開門的一瞬間不自覺地閉着眼擡手一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