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畢業了,從今往後關于一中的一切都跟我一一遠離,我不會再有危險,也不會再接觸到那個人。”
越瑛敏感地察覺到他對陸靈蘭用了代稱,且提到時似乎在不刻意間放輕了聲音。
這是一種畏懼。
可他畏懼什麼呢?不在事情發生或者知道誰是始作俑者的當下,反倒是回到安全地帶之後才開始對陸畏懼,這沒有道理。
“你遇到什麼事兒了?”叫他已經想通各個關節之後的短短幾個小時裡,心态完全崩潰。
“難道是你母親不信你,覺得你在胡亂攀扯?這樣,我可以給你做個旁證,證明你絕沒有胡說,如果你覺得還不夠,吳思斯和甯毅一,甚至班主任也可以一起。”
“我說了,不再提了!這與你無關!”他忽然提高聲線,然後又是熟悉的“嘟嘟嘟”的忙音——他直接挂斷了電話,将越瑛的所有話都堵在嘴裡。再打過去,便是關機狀态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越瑛如此不留情面。雖然能感受到并不是沖她本人來的,但她心中也是郁悶難消。隻是李雪徽明顯不欲說緣由,那她就隻能靠猜了。
“叩叩叩!”房門再一次被敲得形變,灰塵都被振蕩得四散飛逸,預示着門外之人已經忍耐到了極點。
“來了!”越瑛深呼吸一口,高聲回應。
這頓晚飯越瑛吃得食不甘味,還得收拾碗筷——每逢她讓李母不痛快,她都會被打發去洗碗。她越瑛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都快被李母訓練成專業洗碗工了。
她心不在焉地刷着碟子,腦子裡轉着一直困擾的問題。
小同桌跟她分開之前一再應允,他必會第一時間與陳主任商量被人謀害的事情。母子相依為命多年,心意相通,且他本就是忠厚靠譜之人,她不信陳主任真會懷疑自己的兒子無緣無故構陷别人,即便那人是有着完美形象的陸靈蘭。
再者,哪怕最終得出的結論确是如李雪徽所言的,權衡利弊之後不得不放下此事,從此不再提及,隻要兩人把話說開了,他就不該是現在這般心喪若死的模樣。
難道他臨時改變主意,未曾開口說明?可理由又是什麼呢。越瑛越想越亂,始終不得其要。
他喵的,她就該直接殺去李雪徽家,把他從窩裡揪出來,将那些擰巴兮兮的想法從他腦子裡通通晃幹淨,然後狠狠薅光他的頭發,給他幾個腦瓜崩好讓他知道知道她的厲害。
可将心比心,一個十七八歲的小男生遭受這樣的重大變故,他本身又是敏感多思的性格,難免心情波折反複,自己真要窮追不舍,短時間内逼他直面鮮血淋漓的現實嗎?就不能多給他一些時間嗎?
強硬還是懷柔,矛盾理念的劇烈拉扯使越瑛十分煩躁,她随手把碟子往水池裡一扔,結果卻濺了自己一身油膩膩的肥皂水。她心中一急,隻想盡快結束,于是一把同時抓起兩個碗,同時開大水龍頭快速沖洗,誰承想手卻一時不受控,抓空了的飯碗旋即高高地砸落在地。“乓啷”一聲脆響,陶瓷制的器皿登時碎成了一地的殘渣。
“李麗麗你故意的是不是!”廚房的門“刷”的一聲被大力打開,李母暴怒的面孔出現。本還在發愣的越瑛趕緊回收思緒,忙不疊地先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緊接着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收拾這亂局。剛碎的瓷片鋒利異常,她抓握時一不小心被劃破了肌膚,手指尖立馬冒出了一連串殷紅的血珠。
連心的疼痛使她在一激靈下清醒冷靜了幾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心亂事情就亂。現在可好了吧!真是幹啥啥不行,闖禍第一名……”
越瑛傷了手不好再沾水,李母埋怨再多,也隻得自己接手剩下的碗碟。掃淨了地面後,越瑛就被連頭發絲都在嫌棄她的李母趕出了廚房。
經過這一番波折,越瑛心裡的暴躁漸漸降了下去——畢竟無能狂怒除了讓她甩了身髒水割了手指加挨了一頓罵之外,别的什麼都沒得到。暫時無所事事的她回到房間,簡單處理了下傷口,便坐在床上發着呆。
不知為什麼,看着自己包着止血貼多了幾分粗笨的手指頭,她耳邊忽沒頭沒腦地響起了剛剛李母說的那句話。
【心亂事情就亂。】
說者無心,而聽者卻覺意有所指。
李雪徽是她的學習搭子、至交好友,最近還成為生死之交。對于陸靈蘭,他們利害一緻,同仇敵忾,所思也很相似,因此李雪徽作為事件中心都不願計較,那麼她也應該不再深究,這才是相知相識相互體諒的摯友該做的。事實上,自從畢業旅遊事件之後,她每日投入大量的精力關注李雪徽的狀态,與關于他的每件小事每個細節不亦樂乎地拉扯。
她扮演李麗麗實在太久,中間發生的波折太多,這使她幾乎忘掉了自己最初決定努力進入“故事”中所求為何。可人又是很神奇的生物,雖然記憶裡被暫時掩蓋掉的,潛意識裡偏偏從未有一刻忘記——她煩躁的,何止是小同桌同自己出爾反爾。她其實就是不甘心故事到了關鍵轉折點,卻被不受控的因素生生卡住,最後不得不放棄。
李麗麗可以為了照顧李雪徽的個人情緒而綏靖,但越瑛不行,陸靈蘭更不行——這個從未停止過步步緊逼的女人就如同潛行的獵人,随時随地就要往他們身上瞄準。
敵人之心堅如磐石,她越瑛的心也絕不能亂。
從李雪徽身上得不到的答案,未必從别人身上得不到,而且強行擾動已成驚弓之鳥的小同桌,還有可能會适得其反。
越瑛靜下心來思考了一下後,還是傾向認為是陸靈蘭在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才會使李雪徽出現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那些群組的信息過多過雜,作用有限,她于是決定轉向更精準專業的渠道尋求幫助。
“你就是想知道最近陸老師的動向?”一中中央情報局永遠榮譽局長兼陸靈蘭女神後援會會長(前)甯毅一同志(作為畢業旅遊的事件的親曆者之一,即便鐵杆如他也無法愛卿如故)意外地松了一口氣,“麗姐,我還以為您這麼鬼鬼祟祟非要約我出來見面,是要跟我表白呢。您是了解我的,我可是要為思斯守身如玉——”
越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然後一個爆栗打斷他那蜜汁自信的碎碎念。
“胡扯!什麼鬼鬼祟祟!”他們此刻正坐在那家被稱為“老地方”的大排檔裡,兩米之外就是人來人往的街道。
“好好,”甯毅一揉了揉頭,另一手端起水杯,“可為啥一定得見面說啊,不就是打聽消息,Q上聊不行嗎?”
越瑛深呼吸一口,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還真不行。”
“因為我想,你能不能幫我黑了陸靈蘭的電腦。”
“噗!——”甯毅一一口茶水噴出來,幸好越瑛躲得快,不然就得被劈頭蓋臉澆一頓。
“咳咳!”男生緊張地環顧一下四周,聲音拼了命地壓低,“你瘋了,當然不行!這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