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瑛的計劃裡,陸靈蘭本就存在嚴重的心理障礙,也已經作過好幾起案并成功逃脫懲罰,隻要勾起她足夠大的怒火,她就極有可能會抑制不住自己的殺意從而不管不顧地痛下殺手。即便要出狀況,也隻可能出在有什麼别的外部因素幹擾上。
豈知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居然會是因為越瑛自己求生本能太強,一腳把本就内心動搖的陸靈蘭給踢懵了。
這就尴尬了。
難道她還能揪着陸靈蘭的耳朵大聲鼓勵“我很容易殺的,你快打起精神來千萬不要放棄”不成嗎?她絕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辛苦謀劃就此付諸東流,更不允許在她死後陸靈蘭還能一身清白地在世上逍遙。
雨勢此時變得更大了,兩人的頭發衣服都濕哒哒地緊貼在皮膚上,活像兩個落湯雞。隻是這兩隻剛還在生死相鬥的落湯雞像是進入了某種古怪的中場休息時刻,或者警惕着對方下一擊的随時到來,總之誰都沒有先一步做出任何動作。
還有什麼東西能比當面譏諷她人菜瘾大更可以激起陸靈蘭的殺意呢?越瑛擔憂時間拖得久了陸靈蘭會反應過來異常,腦子不由得焦慮地轉動着。
要是事真的不成,她就不得不考慮幹一票大的,比如寫一封網絡大字報,附上自己搜集的各種内幕,然後再從樂山地産的大總部樓跳下來,用濺他們一身血的方式造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和輿論漩渦。陸家本身崛起太快,本就在風口浪尖上,跟他們不對付的勢力不在少數,她撕開一個口子,後面的事情自有人替她完成。可這種做法實在太過慘烈,先不說她會留下什麼樣的身後名,她身邊的親人朋友也必定因此留下終生陰影。時光荏苒大浪淘沙,權力和财富之間充滿了媾和的可能性,或許到了2023年,她就會發現世界還是歌舞升平,隻有李麗麗的名字被刻意遺忘甚至裹滿怨恨。
越瑛有勇氣直面陸靈蘭的兇惡,卻未必夠膽冒着争議自我了斷。
至于讓她對陸靈蘭主動出擊,作勢要反殺就更不行了,她現在需要一個完美受害者的形象,否則怎麼把陸連同她爹媽拖下水……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還是先還陸靈蘭這個廢物兩耳光好了,好歹不能白挨這頓打。
可越瑛剛剛将身體擡離了地面一寸,那原本隻是隐隐發緊的腦袋終于像是到了某個臨界點,忽然間就爆發出一種久違了的,崩天裂地般的疼痛。
“啊!”
越瑛弓着身子再度跌倒,她難以自制地尖叫出聲,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着,像一隻在煎鍋上的來回翻動着的大蝦。
可災難并不僅僅止步于此。越瑛很快發現,她的眼前開始被超越黑夜本身的,濃重到化不開的黑暗逐漸侵蝕。她将手伸到自己的眼前,甚至都能感知到呼吸的熱氣噴到掌上又被反射回來的溫度。
可是看不見。無論她如何睜大眼睛轉換方位,仍是看不見。
她瞎了。
雖然越瑛明知腦部腫瘤會導緻一系列的神經症狀,視障、失語、失讀、癱瘓……隻是這個出現的時機為免也太寸了。她在這樣一個雨夜,面對着身邊不熟知的環境和極度危險的敵人,然後失去了視覺,這分明是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她忽然定住了。
話說起來,她曾經無數次地詛咒、祈求、揶揄過那個至高無上的,玩弄她于股掌之上的存在,她也曾試圖理解TA的目的和想法,但最終除愚弄了自己之外仍一無所獲。
【你隻可到此,不可越過。】
她的耳邊好像每時每刻都在響起這句話。
到了後來,越瑛開始很适應當一隻羔羊的生活,TA的“規訓”也随之越來越少,以至于她都快忘記了這除了帶給她突如其來的疼痛驚吓,其實也讓她在每個重要關頭不用懼怕選擇——因為總有一個無形的電擊項圈綁在她這隻無頭蒼蠅般的小老鼠的脖子上,告訴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所以現在,TA再一次或許是最後一次做出了選擇,将所有事物都往前推了一把。
越瑛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試着前進,豈知剛沒走出兩步手上卻被一個繩子樣的東西絆了一下,接着便是聽到“啪嗒”一聲,有個硬殼的物件從一定高度掉落到了地面。好在越瑛失去了視力,聽力便見漲,她迅速在身邊的某個方向搜索而去,很快手裡便出現了從帆布袋裡掉出來的手機。她翻開手機的翻蓋,無神的眼睛轉了轉,手上便沿着肌肉記憶,按下了“110”三個數字。
當正要按下通話鍵,她的手突然被大力地拍打一下,本就因沾滿雨水而變得滑膩的手機随即便被拍飛出去。越瑛像是溺水之人失去了救生圈,慌忙地在地上四處摸索尋找着。
“叮~”手機此時恰好收到了一條短信,發出了一聲靈動的清響。越瑛立即循着聲音的方向而去,在她感到即将要觸碰到手機的那一刻,她伸出的手,被一隻高跟鞋狠狠地踩住了。
錐心之痛讓越瑛口中忍不住慘呼,可是這隻換來了更加用力的踐踏,她的筋骨皮肉都在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