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瑛這才明白小助理為何這麼小心翼翼。跟公司的投入巨大的項目即将遭受毀滅性打擊比起來,找幾個本地人員的資料實在件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可此時此刻,越瑛或者正是需要這個。
她眼睛一亮,立馬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向Fiona,然後接過她打印成冊的材料。而Fiona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
拿着這薄薄的幾頁紙,一年以來酸甜苦辣的滋味都在心頭,仍舊熟悉無比。越瑛的手撫上第一份封面所寫的“李雪徽”三個字,想要率先翻開,卻莫名又有一些膽怯。
那個男孩子,她親密的同桌兼朋友,像一陣夾雜着花瓣的涼風一樣來到她的身邊,身上沒有任何一絲污穢堕落,隻有清新和純淨。面對她的不告而别,她的阿雪會如何呢?有悲傷嗎?會怨恨嗎?還是隻有怅然若失的空落,又被時間漸漸撫平?十三年後,思念和記憶還存在嗎?
心緒紛亂的她吞了口唾沫,停頓幾秒,将這冊放到一邊,然後又陸續跳過了甯毅一、吳思斯還有陸靈蘭,最終把李麗麗的資料拿到最上頭。
其實越瑛并沒有指望過Fiona能找到關于李麗麗的隻鱗片爪。她隻在這個世界18年,且這18年的大部分的時間裡除了會吃喝拉撒喘氣外,隻像個透明的幽魂一樣飄飄蕩蕩若有似無地存在着。即便是她接管的那一年,擁有一個高調慣了的靈魂,都始終徹底無法脫離那種沉重的生活引力而變得完全鮮亮起來。
但正是這個幽魂的執念,又與冥冥中某種目的有了應和,才開啟了這個隐秘而宏大的故事。
李麗麗,是這一切的開端。
越瑛鄭重地翻開封面紙張。
内容并不多,甚至可以說有些貧瘠。小助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僅僅隻能挖出李麗麗淺淺的幾行生平信息,包括基礎得不能再基礎的家庭情況,零零落落的教育履曆,其中就高中的經曆還算細點,找出了當年她獲得過的一些成績和榮譽(有相當一部分還是越瑛完成的)。除此以外,也就是個人的生卒年——
慢着。
越瑛把剛剛放下的資料又狠狠地抓了起來,盯着那文字資料最後的重重複複地看了幾遍,像是把這張紙盯出一個洞來。
【......卒于2014年。】
她從前世回來的時候明明是2010年,怎麼可能變成卒年2014?她明明“死”于謀殺,資料裡為何沒提及?這資料是否可信?難道是她記憶出問題了?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越瑛感到眼前有一團巨大的迷霧,撥不開吹不走,緻使她越來越陷入混亂。
心情煩躁的越瑛一手把紙頁拍在桌子上,活像一記驚堂木。
“Fiona!”她大聲召喚着自己的助理,甚至都沒想起還有内線電話可以用。
“這些還遠遠不夠。找到這個李麗麗的親屬,隻要他們還有人活着,無論在哪,我都要親自見他們一見。”
越瑛并沒有将剩餘的信息繼續看下去,有部分是在看到李麗麗的存疑資料後,她沒有足夠勇氣揭開其他人的人生故事,面對一無所知卻無可改變的命運的原因,但更多是因為她廣發的英雄帖居然很快有了回音,迫使她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工作上。
一位雖然科研領域不與薄膜電容直接相關,但從前也與領越有過幾次合作的,頗有人望的老教授,通過技術副總給他們發來了一個信息:最新一屆的千人/計劃拟引進的名單裡,仿佛聽說有研究電子元件材料領域的學者,或許可以通過接收他的中科院材料研究所了解一下。
“這位學者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也未必剛好就是做薄膜電容的。”雖然忠實地将這個信息傳遞給越瑛,副總仍是信心缺缺,“還有就是是否有足夠的意願、能力接手未完成的工作,而且還能趕得上進度?這隻是個理論上的解決方案。
越瑛理智上其實也認可副總的判斷,但到了這種關頭她決定盡量不拒絕任何的可能性,于是先是主動聯系上科學院的朋友确認是否果真有相關領域的學者引進并請代為牽線,又咨詢了與引進人才相關的人社部門排除敏感風險,總算是把初步接觸這位新鮮出爐的歸國人才的事情落定了。
“人家回國肯定已經是有了自己的打算,這會是一場曠日持久的艱辛談判。所以兩個結論,一是我們不要放棄美國那邊的努力;二是要做好為此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看着已投入了十數億資金,正在如火如荼中開展建設的車間,越瑛沉重地面對各位同事下了論斷。
時間來到深夜,越瑛仍留在了辦公室裡。習慣了今日事今日畢的她正加緊完成着因白天開了過長時間的臨時會議而沒來得及完成的各種文件審批工作。當越瑛輸完最後一條的審閱意見,并爽快地按上同意鍵後,她放松了一下腕臂,終于結束了今天焦頭爛額而滿懷期望的工作。
她随意收拾了一下桌面,挪開了一大堆的工作文件後,早前被壓在最底下的個人資料顯露了出來。越瑛看向其中最上面的屬于李雪徽的那一份,那種蠢蠢欲動又躊躇不前的狀态又冒了出來。
“叮~”,電腦微信忽然收到了一條來自Fiona的最新私信,打斷了越瑛的糾結,将她的注意力移向屏幕。
【老闆,我找到了李麗麗其中一個家屬的聯系方式了,人就在本市。】
【是她的弟弟,李子恩。】
不得不說冥冥中自有天意,能這麼快找到李小弟的下落,竟是因為李小弟現如今工作的單位是領越的一個供方公司。根據越瑛提供的李家人的姓名信息,聰明地先在自家集團勢力範圍内搜尋一遍的Fiona輕松完成任務。
越瑛拿到手的是一個手機号碼。想了一秒,她按下了撥打鍵。
“嘟——嘟——”
“喂,你好?”手機裡傳來一個新舊奇異交替的聲音——人的聲線猶如指紋一般終生不變,音質卻可随着年齡的推移從清亮漸變厚重。這是一個20來歲的成年男子的聲音,與“幾天前”那個初中男生的變聲期的沙啞又有了很大的區别,可這還是讓越瑛聽得呼吸為之一窒,一時間所有話都哽在了喉嚨。
人找對了,對面就是她的“弟弟”李子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