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省城報喜的差役先行一步趕到寒玉巷柳家。
報喜人共三人,騎着馬奔襲千裡而來。進了縣城,馬匹緩下速度,有人高舉喜報,有人吹着唢呐,一路高喊“寒玉巷柳府柳玉岩,秋闱中舉,是為亞元!恭賀舉人老爺啦!”
因等着報喜的人家多,他們披星戴月趕路,到寒玉巷時時辰尚早,周圍住戶差不多都剛起的樣子。
吳煦和二毛租的院子離巷口近,二毛娘聽到動靜便喊屋裡孩子們一塊去柳家道喜啦。正抱着被窩賴床的吳煦,瞬間睜大眼,随意套了身衣服迎出去。
左鄰右舍聽到動靜也都開門探頭出來瞧熱鬧。
報喜人下馬,敲響柳家大門,“柳舉人老爺家可在此?”
看門小厮住在倒座房,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開門,聽說大少爺中舉高興地撒腿就往内院跑,倒把三個報喜人丢在外面了。
報喜人:……
好在飛奔過來的吳煦,做了回柳家人的主,替柳叔将差役們請了進去,又朝後面的二毛喊話:“二毛,喜盒!喜盒!快備三個禮盒送差爺們!”
“差爺們莫怪,家裡小厮沒見過世面,一時高興失了禮數。來來來,裡面請,裡面請……”
領頭的報喜人看向吳煦,“你是?”
吳煦領他們過影壁,順便再整整衣裳,理理頭發,“嗷,我啊……我算半個柳家人吧……”早晚是他家的人。
内院池塘邊,柳玉瓷正在喂錦鯉,問錦鯉哥哥能考第幾名,報喜官什麼時候會到。
近日他估摸着報喜的差役差不多該到了,吃過朝食便不急着去書院,總要在家等一等,跟錦鯉聊聊天。
丫丫笑話他,怎麼不求錦鯉保佑岩少爺中舉。
柳玉瓷抿嘴不語,這有什麼好求的,哥哥肯定能中舉呀!
就在此時,小厮匆匆跑進垂花門,邊跑邊喊:“中了,中了,大少爺中舉啦!”
柳玉瓷蹿的起來,把糕點碎一股腦撒到池子裡,“報喜人到啦?人呢?”
報喜人?小厮頓住了,“啊,差爺們還在門口……”
“……”
柳玉瓷忙拉着方甯往前院跑,“丫丫,快去喚父親,記得準備賞錢!對了,鞭炮,阿父準備了鞭炮莫忘啦!”
“知道知道,我這就去喚東家!”
前院與垂花門間的連廊處,柳玉瓷和吳煦迎面撞上。“煦哥哥,哥哥中啦!你進來看到差爺了吧,他們還在外頭,我們快去迎……”
“嗯嗯,還是亞元呢,軟軟别急,我把報喜的差爺帶來了,他們在前院候着呢。”
“哇!煦哥真棒,多虧你啦,差點失了禮數。”
三人高興地到前院待客,不多時,柳二苗和丫丫也到了。
領頭的差爺鄭重地将喜報雙手呈予柳二苗,左後方的差爺機靈,賀喜的唱詞不重樣地念,另一人則吹起唢呐奏樂。小厮見狀,就趕緊點了鞭炮慶祝。
門口有人不請自來,湧進來賀喜,道賀聲淹沒在高亢明亮的唢呐聲和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
柳二苗給報喜人一人備了一個紮實的紅封,再要請他們喝茶吃點心。
他們接過丫丫倒的茶水潤潤口,拒絕了糕點,“東西便不吃了,我們趕着去下一家呢。”說完,三人便抱拳告辭。
柳二苗忙吩咐丫丫打包,追出去塞給差爺們,讓他們路上吃。
巷子裡,二毛他們被擠出人堆,還未來得及進柳家門。見到差爺們出來,二毛立馬拿過他娘手裡的喜盒,沖到差爺面前遞給他們。“官爺們,都是自家鋪子的喜盒,你們拿着沾沾喜氣!舒哥兒,還有一個呢,快給差爺。”
柳二苗沒想到他們還準備了喜盒,感激地看向吳煦。
吳煦得意地笑笑,“叔,一家人不客氣哈。”①
他看了圈四周聚攏的人,高聲朝報喜官介紹,“這是我們好運狀元鋪新推出的喜盒,所謂人生四大喜,其二便是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這镂空雕刻的木制大紅禮盒,有我們招牌形象狀元貓、讀書汪,成雙入對的錦鯉作揖道喜,甭管家裡有人娶妻嫁女,還是科舉及第,都可以用來任意搭配禮物送人,讨個好彩頭。至于這盒子裡裝有什麼,驚喜就等着差爺們路上揭曉吧,哈哈。”
喜盒原是為英哥兒婚事準備的,并沒有量産。眼下柳玉岩中舉,正好拿喜盒裝禮品贈三位差爺,吳煦見現場人多,靈機一動表明要推出新品。順勢又打了一波廣告。
報喜人謝過後,問他們可知林元朗林舉人家何在。
吳煦樂了,“啥,我元朗小弟也中舉啦?不錯不錯,不愧是我小弟!”
領頭差爺:啥?喊舉人老爺小弟?
林家父母在東山村,這會他知禮節了,明白不好越俎代庖,告訴他們斜對面租的小院子沒人啦,林家人在東山村,給他們指了去東山村的路。
然後,報喜人便去下一家了,寒玉巷巷尾也有一戶中舉的。
狗子那還抱着一堆鞭炮,吳煦和二毛分了些到手上,一起點燃,一疊聲的爆竹聲響徹整條巷子。
大家臉上皆是喜氣,較之過年都熱鬧。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柳家祝賀,除了四鄰,還有附近街巷聞訊趕來的熟人,同柳家人交好的朋友們。
再晚些,保不齊還有找上門求舉人老爺庇護的大小商戶。柳玉瓷怕阿父應付不過來,讓方甯自己去書院并幫他請假,他今日就留在家裡幫着招待客人了。
吳煦舍不得瓷哥兒這麼累,便自告奮勇也留在柳家幫忙。
即使如此,一天下來,他們都累得攤在椅子上不想說話啦。口幹舌燥,手軟腳軟,天老爺,他們就沒應酬過這麼多人。
太累人啦。
柳玉瓷望着父親,“阿父,今兒功課落下了,我明日一大早要去書院哦,就不招待客人啦。”
柳二苗點點頭,“嗯,明天酒樓忙,不行,酒樓人多,我明日替你爹爹去木槿社看看。”
就這樣,父子倆默契地打算次日開始,都躲出去,閉門不見客啦。反正他家現在不缺銀子,那些求上門來的富戶地主們,送過來的金銀财寶,他們一個不收,誰都不理。
半月後,萬沅沅和柳玉岩、谷子到家。林元朗夫婦在官道上同他們分别,直接回了東山村。
柳玉瓷散學回來,親親熱熱地抱住許久不見的爹爹撒了老半天嬌。再靠着爹爹同哥哥道喜,彩虹屁持續不斷地輸出,誇哥哥厲害,“亞元诶,我哥哥太厲害了叭!明年會試殿試加油,哥哥也考個狀元郎,我也考個狀元郎,以後我們便是一門雙狀元!哇……出息了。”
萬沅沅點點哥兒的鼻子,“你哦,想的這麼美呢!”
“唔,我認真的嘛,爹爹,我将來說不得還要給你掙個诰命當當呢!他日你就是诰命夫人啦,我看還有誰敢欺負你!”
萬沅沅被說得心軟軟,抱着瓷哥兒笑。
上門做客的吳煦,在跟未來丈人和大舅哥商量辦酒席的事。
柳玉岩莫名其妙,“你給我辦酒?”就差沒把“無名無分”四個大字貼腦門了。
“我出點子嘛。再說,柳叔在村裡辦一場是做阿父的心意,你縣城的朋友就不用宴請了嗎?我給你在酒樓辦一場,是我做兄弟的心意嘛!反正我有錢,比你有錢……”做弟婿的孝敬孝敬,應該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