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吳煦下聘。
前日他已認下二毛爹李守才和二毛娘方秀娥為義父母。
一來他同二毛自幼一道做生意,二毛娘多有照拂,兩家不是親人更甚親人。他提親以來,三書六禮亦多勞二毛娘提點操辦,認了幹親,方秀娥張羅婚事更名正言順。
再有就是他和二毛按計劃将往府城開拓市場。府城情況不明,人心難測,二毛到底乃一單身哥兒,以兄弟身份合夥更方便,不至落人口實,成他人茶餘飯後談資。
故而,下聘這日,幹娘李秀娥、花媒婆兩人打扮得喜氣洋洋,領頭走在街市上。
準新郎官吳煦喜眉笑眼落後一步,他一身绛紫色刺繡長袍,束發簪花,手持狀元金箔折扇,上書——金玉良緣,怎一個風流倜傥。
三毛旁邊拎着喜籃,在撒糖給過路孩子,道一聲恭喜,誇一句般配,就有大把糖吃。
這本該是親迎日的安排,然吳煦偏要今日就分糖,借小孩子的嘴把喜事嚷嚷的人盡皆知。三毛撒累了想歇歇手,立馬就能收到大哥的斜眼壓迫。
聞訊而來讨糖吃的小孩們,又能組成一支隊伍,綴在隊伍兩旁,窄一點的街巷還容納不下這許多人。
吳煦身後有幫工擡了十八擡聘禮,又請了樂人敲鑼打鼓,從寒玉巷租的小院出發,特地繞遠路,從長甯街到南大街再折回寒玉巷,繞上半座城,務必叫全縣城都知吳家今日有喜,要給柳家哥兒秀才下聘哩。
凡走過的街市,認識吳煦的都要調侃一句吳老闆下手真快,恭喜他如願抱得佳人,再讨一杯喜酒;不認識的過路人亦誇準新郎官氣派,不知哪家新婦有幸得夫家這般厚待。
總之,街頭巷尾議論紛紛,下聘便這麼大的陣仗,迎娶之時該何等風光。
要說城裡富戶比之鋪張奢侈的不少,但沒見哪家新郎官有吳老闆張狂得意的,一路笑,一路誇,炫耀自己将娶的神仙夫郎。
寒玉巷柳家,衆人一早便等在前廳。
張荞和方甯陪在柳玉瓷身側,柳玉岩業已從府城趕回,丫丫和谷子麼,前前後後地跑動,時不時到門外張望,看準姑爺到了沒。
等吳煦一行人在巷口出現,他倆就急哄哄跑回前廳通報。
“來了來了!”
“老爺,吳老闆來咯!”
“笨,谷子,該喚姑爺啦!”
柳玉瓷害羞地睨她一眼,“丫丫。”
丫丫便湊到柳玉瓷身後捶捶肩,“怎的,我喊錯了?”
柳玉瓷哼唧一聲,不理她,與荞哥兒說悄悄話。張荞知他緊張羞澀,握住他手安撫,同時還得顧忌着去看一旁臭臉的柳玉岩,無聲勸慰。
換了往常,吳煦見他這副模樣,必要喊上一疊聲的臭石頭。
今日嘛,隻有讨好賣乖的份。
吳煦甫一進前廳,就直奔柳玉瓷,“軟軟,我來娶你啦!”
未等柳玉瓷回話,就聽柳玉岩涼涼地說:“下聘罷了,今日你可娶不走。”
吳煦:“……”
“早晚的事嘛,大舅哥,你不要嫉妒我呀,以後我跟軟軟一起幫你。”
“幫我?”
“嗯啊,幫你早日抱得美人歸,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别客氣,小弟任憑使喚。”
“……”
“美人”張荞聽不下去,抽回與柳玉瓷交握的手,喊他莫貧嘴,正事要緊。
吳煦順嘴就來:“好的大嫂子!”
張荞:“……”
柳玉瓷戳戳煦哥,示意尚有外人在呢,别胡鬧。
吳煦嘟着嘴委屈巴巴,小聲咬耳朵,“那不是大舅哥闆着張臉兇我嘛,你看我這聲嫂子叫的,他眼睛在笑耶!”
離得近,他的話傳進身側人耳朵,柳玉岩不自然地咳兩聲,移步到阿父阿爹旁邊,與二毛娘說話。
張荞别過頭,臉上抹了層薄紅。
大舅哥走開了,吳煦便不再打趣。他把發髻上的芙蓉絨花取下,簪到柳玉瓷的發間,引來方甯和丫丫調笑。他概不理會,徑直牽起瓷哥兒走到門口點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