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序更疊,杏花沾衣,又一年春色。
春日的蓮花池尚有幾分清冷,初生的卷曲的嫩葉探出水面,半展開的拳頭大小的圓葉三三兩兩迎着春風搖曳。
去歲枯敗的蓮葉殘枝斜倚在池邊,幾枝枯褐,與新生的嫩綠交界。
“咔嚓。”
小魚兒辣手摧殘葉,将幾枝不和諧的枯荷杆拗斷。
“小魚兒!”
慶慶慌慌張張跑過來,自腋下将人連舊枝捧出來,放到空地上,“小魚兒,不可以玩水!”
他一個不留神,沒看住,叫小魚兒跑到蓮池邊,半個身子都探進水裡去,吓得一哆嗦。
小魚兒卻是不聽的,扔下手裡的枯枝,便要再奔向池子,指着幾尾紅鯉魚,“魚!喂魚!草壞,搶魚食。”
說的是他給魚喂食,那幾枝去歲殘餘的枯枝阻斷了鯉魚搶食的路,魚食掉進去,小魚兒看不見了,就以為被草吃了。
慶慶給他擦幹淨手,去翻他的兜兜,翻出來一團團壓扁的糕點,碎屑沾滿了衣兜。他無奈歎息,這衣服不能要啦。
小魚兒半點不察,仍在喊哥哥喂魚。
慶慶看看天色,把人抱走,“小魚兒,哥哥帶你去換衣服哦,爹爹馬上回家啦。”
“爹肥家啦?”
小魚兒環住慶慶脖頸,往後探身子,動來動去,慶慶差點抱不住他。奶娘見狀要上前替他,被他拒絕,叫她顧着福姐兒便是。
擦洗,換衣物,這些事慶慶做的可熟練啦。
奶娘便在一旁搭把手,再接過小公子換下的衣物拿去洗。
慶慶一手牽小魚兒,一手牽福姐兒,領他們到前院等小叔小麼。
吳煦今日在外談生意,等時辰差不多,到戶部接了柳玉瓷回家。
柳玉瓷月前已調入戶部為六品主事,得上早朝了。
他的頂頭上官亦換了人。
年前,原吏部尚書年邁緻仕,趙仕恺在柳玉瓷之前便已調離戶部,做了吏部尚書。
戶部乃财權中樞,其間利益糾葛頗深,同僚各個是人精,滑不溜手,辦公氣氛遠不如翰林院輕松恣意。
好在有趙仕恺鋪路在前,柳玉瓷的上官對他還算友善,同僚也頗為客氣。
但……小心為妙。
好在小魚兒也大了些,吳煦近來多空閑,家中又有慶慶、丫丫他們時常幫着搭手,他便不再往衙門裡帶娃了。
兩人結伴回家,在巷子口遇上攜手而歸的兄嫂。
張荞見柳玉瓷憂心忡忡,便問他何事。
柳玉岩已有所耳聞,“可是西北雪災的事?”
去歲大寒,風雪較往年更甚,西北數縣受雪災之苦,又遭大雪封路,消息傳至京都已是年後了。
他在兵部,昨日已聽到風聲,但具體情況不如弟弟了解的多。
柳玉瓷想起早朝時宛若菜市般吵鬧不停,就一陣頭疼,“嗯,西北雪災,餓殍遍地,那邊官員上了數道折子要戶部撥銀赈災。”
吳煦揉揉他的太陽穴,替他按摩,“天災人禍,難免的。皇帝不好驕奢淫逸,四下也無戰事,國庫應當寬裕?”
“嗯……”
未進家門,柳玉瓷不便多說。
他将其餘幾人引至前廳,方再開口:“此次雪災受災鄉縣衆多,更有偏僻村子夜裡發生雪崩,活口十不存一,雪融化後才被發現,河水都臭了……民間又說是不祥之兆……”
自打蒼狼部使臣來京都賀歲,胡作非為被綏元帝趕回西域後,這一年民間關于綏元帝血統的謠言,屢禁不止。
京都百姓尚可,皇城腳下見識多,知皇帝仁德,每有外地客商聊起,皆怒目以對,維護天家顔面。
然外省,尤其偏遠地的百姓,天高皇帝遠,既不怕皇帝治罪,也不分辨事實如何,有心人振臂高呼,便以為手握真理,輕易被牽着鼻子走。
謠言最盛時,竟敢傳唱歌謠,暗指陛下德不配位、得位不正!
為此,林霖、萬沅沅投身報社事宜,欲善加利用木槿社的影響力。柳玉瓷、南宮芷、張荞等人,均盡力抽出閑暇時間投稿,試圖循循善誘,教化于民。
怎料反被背後之人,挑起男女哥兒間的争端。直言科舉改制、為哥兒女子大開方便之門,無非是綏元帝一己私心。道血統不正的皇帝,欲立一個有違陰陽的皇太子,乃亂政害民之舉。
他們甚至也私下辦了一報社,散播攪弄人心的陳詞濫調、歪理謬論,以煽動輿論。
柳玉瓷他們都猜測背後是先太子一黨餘孽搞鬼,皇哥兒四下派人查探過,奈何那些人雞賊得很。上面有人鎮壓,他們便交幾個無關緊要的混子,安靜一陣,又複起作亂。
此次西北雪災,就怕被有心之人利用。
吳煦摟着瓷哥兒坐下,給他捶捶肩背,早朝久站,辦公久坐,定是腰酸背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