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卻是一片狼藉的廣場。
場中景象,饒是若衣素來鎮定,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指尖瞬間冰涼。
但見場心兩人鬥得正酣,招式狠辣絕倫,招招欲取性命;場外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皆被砍下了頭顱,殘忍至極。
正在打鬥的兩人中,一人便是她們正在尋找的封靈籁,此刻她雙目赤紅如血,布滿蛛網般的血絲,眼神狂亂迷離,發髻散亂,衣襟染血,手中一柄長刀舞得密不透風,刀光霍霍,如雪片紛飛。
而另一人,則是一個形容可怖的漢子。身高八尺有餘,筋肉虬結,将一身粗布短打撐得幾乎爆裂。
他面色蒼白如紙,唇邊猶帶血痕,顯然已受了不輕的内傷,喉中不斷發出非人的嘶吼,如同負傷的巨獸,更添幾分凄厲。
漢子手中并無兵刃,隻憑着一雙蒲扇般的大掌,裹挾着開碑裂石的勁風,竟生生與封靈籁的長刀硬撼。掌風過處,地面鋪就的石闆寸寸龜裂,碎石如雨激射,周遭丈許之地,竟無一片完好之處。
封靈籁的刀光如驚濤駭浪,一浪緊似一浪,刀鋒破空之聲尖銳刺耳,每一刀都似要将那漢子劈作兩半。她口中亦發出意義不明的低咆,赤紅的雙眼裡隻有毀滅的欲望,全不見半分清明。
那漢子雖處下風,内傷沉重,一雙肉掌卻剛猛絕倫,竟以血肉之軀硬接精鋼利刃,掌緣與刀鋒相撞,迸出點點火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人耳膜發麻。他每一次格擋,手臂上的筋肉便如虬龍般贲張,腳下更是深深陷入碎裂的石闆之中,留下一個個淺坑。
“砰!”一聲悶響驟然炸開。
封靈籁刀勢陡然一變,那密不透風的雪亮刀網倏地收斂,竟在疾劈之中不可思議地化劈為推,棄刀不用,一隻染血的纖纖玉掌,挾着排山倒海般的狂猛真力,閃電般印在那漢子寬闊如門闆的胸膛之上。
這一掌,全無章法,卻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更蘊含着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勁道。
那漢子龐大的身軀如遭萬斤巨錘轟擊,護體真氣瞬間潰散,蒼白的面孔驟然湧上一股異樣的血紅。
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整個人便如同斷了線的巨大紙鸢,離地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數丈開外一株合抱粗的古銀杏樹幹之上。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清晰傳來。
那堅韌的銀杏樹幹劇烈震顫,無數金黃葉片簌簌落下,如一場凄豔的金雨。
漢子口中噴出的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弧線,星星點點灑在飄落的銀杏葉上,觸目驚心。他龐大的身軀順着樹幹緩緩滑落,癱軟在地,胸口明顯塌陷下去一塊,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隻剩下喉間艱難的嗬嗬吸氣聲,那非人的嘶吼終是斷絕,唯餘一片死寂中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封靈籁一掌擊出,身形亦是微微一晃,臉上那股瘋狂的赤紅如潮水般退去了一瞬,顯出一種異樣的蒼白。她赤紅的雙眼中,狂亂似乎凝滞了一刹,掠過一絲極其短暫,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仿佛這一掌耗去的不僅僅是内力,還有某種支撐她癫狂的東西。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又望向數丈外癱軟如泥,生機飛速流逝的對手,握着長刀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一陣微風拂過,卷起地上的碎葉和塵埃,也吹動了她散亂的鬓發,露出額角一道細小而正在滲血的傷口。
那柄曾掀起漫天雪影的長刀,刀尖無力地垂向龜裂的地面,微微顫抖着,映着天光,反射出冰冷而孤寂的寒芒。
場中隻剩下她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遠處看熱鬧的圍觀之人,壓抑不住的倒抽冷氣的細微聲響。
“紅绡,救人!”若衣見狀,清叱一聲,聲如寒玉相擊,瞬間壓下場中狂躁之氣。她身形未動,一股凜然氣勢已勃然而發。
紅绡聞言,如離弦之箭般射出。她身法靈動如煙,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對尺許長的分水峨眉刺,寒光點點,直刺向封靈籁雙目與咽喉要害,攻敵之必救。招式刁鑽狠辣,迅捷無倫,正是她的成名絕技“破雲刺”。
封靈籁雖神志不清,但本能卻如野獸般敏銳異常。
紅绡的峨眉刺帶着刺骨寒意襲來,她猛地一偏頭,竟以毫厘之差躲開刺向雙目的鋒芒,同時手中“斬萬難”帶着雷霆之擊狠狠斬向刺向她咽喉的另一支峨眉刺。
一聲脆響起,火星四濺。
紅绡隻覺一股巨力撞來,手臂酸麻,心中駭然:“好生蠻橫的力道!”
她不敢硬接,腰肢一擰,借力旋身,峨眉刺化作兩道流光,專攻對方關節軟肋,身形飄忽,如穿花蝴蝶,竭力纏住封靈籁,為若衣救人争取喘息之機。
若衣此時已掠至那受傷漢子身邊,俯身疾點他胸前數處大穴,一股精純柔和的内力渡入,助他穩住翻騰的氣血。
漢子隻覺一股暖流湧入四肢百骸,胸口窒悶稍減,他擡眼看到若衣,眼中閃過一絲激動:“多…多謝姑娘…救……”
感激之言還未說完,便氣絕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