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霧有些大,行走在野路的駱荀一背着簍子,手上拿着鏟子,目光掃着草叢中的草藥,又要時刻注視腳下的路。
駱荀一昨日早上在亂葬崗撿到了一個少年,藥草未采成,反倒提前給自己增添了負擔。
去采藥,駱荀一需要經過亂葬崗。
她的衣領被霧氣浸染,五官的攻擊性柔和了許多,眉眼間的溫和格外突兀,一襲青綠色的外袍,清冷淡然。
身形高挑,像青竹一般。
從山間走出來,駱荀一拿着碎布搭在上面,避免被太陽曬得沒了水分。
這個時辰,村子裡的人大部分已經開始幹活。
“駱大,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說話的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眉毛濃郁,皮膚黝黑,褲腳處的黃泥已經凝固,顯然剛從地裡出來。
“家中有事得提前回去。”駱荀一溫聲回道。
駱荀一今年剛好18歲,已是可以成婚生子的年紀,雖說長相周正,卻沒有媒翁上門給她說親事,盡管适齡的男子看上了她。
曾經有人要求她入贅,被她一口否決。入贅還不如當官,駱荀一并不認為自己要靠别人才能成功,而且,她完全沒有想要成婚的想法。
七年前,駱荀一家中母親便從山頭上摔了下來,連屍骨都找不到,父親兩年前病逝,她又是秀才,花費錢财的地方多的是,前程更是不可知。在外人看來,她又窮得一兩銀子都掏不出來,哪家敢把自家兒子嫁過來。
七年前穿過來的駱荀一窮得連棺材闆都買不起來,天天起早摸黑去給别人家幹活還錢,家裡的米缸連老鼠都不稀得來,過得很是痛苦。
跟那人分别後,駱荀一回到自己的家,推開門将東西放在地上,洗幹淨手後回到房中查看少年的情況。
屋内,少年身上穿着洗了發白的單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頭上包着一層紗布,臉色蒼白。
看着非常可憐。
這是昨日駱荀一找了隔壁的寡夫幫忙換上的。他身上有傷,駱荀一顧及男女大防,每次塗抹藥草都得去找隔壁家寡夫。
她隻能祈禱着他早點醒來。随即,她打開屋内的窗戶,将煎好的中藥放在一側放涼。
這是原身之前住的屋子,如今,駱荀一搬到了較大的屋子,也就是原身父親居住的地方。
算計好時間,指腹輕輕觸碰碗,看着裡面濃得發黑的中藥,駱荀一挪開了目光。
屋内都是發苦的藥味。
她一邊用勺子将藥送到他嘴邊,一邊将他的嘴打開。
昏迷的少年格外乖巧,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牙口健康。
一勺一勺喂下去,駱荀一額間的碎發都有些濡濕,發梢洇着草藥的氣味。
喂完藥後,駱荀一走到門口通氣,剛擡頭就看見大門口出現一個人。
是隔壁家的寡夫。
她微微怔了一下,對于他的突然到來有些不解。
寡夫生得好,被村子裡的那些男人暗地裡罵,身材勻稱,面容豔麗,性格更是好說話,舉手之間還有一股香味。
剛剛穿過來的駱荀一經常能看見他的門口有一些女人經過騷擾,那幾年,駱荀一可沒少受他牽連。
“我知道你要來找我,我便提前過來了。”寡夫姜欄說道,格外善解人意,“還沒醒來吧。”
駱荀一走上前,微微搖頭,有些歉意,“麻煩你了。”
寡夫走進來越過她,輕笑道,“這叫什麼麻煩,不過是擦藥而已,更何況你也是幫别人。”
駱荀一取來藥膏,打好一盆水放在床頭。
他接過她手上的藥膏,指尖像是不小心觸碰到她的掌心,白皙的手腕整個裸露在她的視線中,莫名的澀情。
駱荀一面上沒什麼表情,按捺手心癢意後緩緩收回手,好像沒發生什麼一樣。
作為多活了三十多年的人,她不至于不懂這些門道。
屋門再次被關上,駱荀一站在門外等候,等會兒,她還需去鎮子上把藥草賣掉。
駱荀一正在攢錢,明年三月份便是春闱。
如今正值深秋,一月前,駱荀一從書院回來。
作為一個現代人,駱荀一隻能靠讀書走出一條道,如今一心隻有聖賢書。
她像是想到什麼,去廚房拿出昨日去鎮子上買的糕點,這是她特意買來酬謝他的。
看着緊閉的屋門,駱荀一輕吐一口濁氣,昨日裡去鎮子上打探消息,也沒聽說哪個大戶人家前夜死了人或者失蹤。
駱荀一記得,撿回來的人被丢進了亂葬崗,這種埋葬方式很難評判。
要麼是哪家的侍夫,要麼是哪家不受寵的庶出。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駱荀一側身看過去,見姜欄出來,走上前去。
“這是我特意買來當作謝禮。”駱荀一将手上的糕點遞給他,模樣溫良恭謹,額上的黑發輕輕晃了晃。
姜欄愣住,掃了一眼她手上的東西,擡手接過,柔柔地笑道,“你還是這個樣子。”
欠一點人情都不願意,他想做些什麼都沒有機會。
姜欄斂眸掩住眸中情緒,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提醒道,“今日他應該就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