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幾條街,天已全暗。
街上的攤販均已收拾門臉,準備關門。
再有半個時辰,便是宵禁,街上會有城門衛巡邏。
趁着夜色,林雲深躲過衛隊的逡巡,行至一豪華院落的後宅牆根處,踩着花牆翻身而入。
暖閣内,陸隐華正泡腳,忽而頸邊一涼,一道寒光壓在他肩膀——『陸大人好雅興,底下人都死了,還有心情泡腳呢?』
陸隐華冷哼一聲,擦腳布往後一扔。
寒光一閃,布帛割裂,林雲深收劍入鞘:『你看到我一點也不驚訝,這麼說,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死。』都是聰明人,他沒直接問——『天後知道我沒死卻給我的死蓋章,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陸隐華必然是知道的。
他招手,引林雲深坐至對面,泡起功夫茶。
『你死了,卻又沒有死,是個幽靈。有些事,幽靈去做,正合适。』
『皇室已經有幽靈了——影衛,暗影閣能做所有幽靈能做的事。』
陸隐華笑,功夫茶推至林雲神面前:『暗影閣隸屬皇室,隻忠誠于皇帝。』
林雲深瞳孔收縮,『所以她需要屬于自己的幽靈?』
『梅花内衛,天後覺得,這個名字好聽極了。』陸隐華端起茶杯,朝林雲深敬茶。
這碗茶林雲深可不敢接。
喉結滾動,林雲深咽下唾沫:『她究竟要做什麼?』
陸隐華一飲而盡,放下茶杯,『盡快處理完你跟風起鶴的事,随後離開神都,去東都,以假死之身成立梅花内衛。』
『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可以不答應,畢竟你已經是死人了。』陸隐華狡猾一笑,露出老狐狸的陰森,他站起身,拍拍林雲深的肩膀,『可總有人還活着。想想你那聰明又愚蠢的小嬌.妻,竟有天大的膽子,敢把天後當猴耍?』
『我做。』林雲深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夜風蕭蕭,吹起林雲深衣袂。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女人野心極大,是絕不願意放權的,她打壓所有有才能的兒子,必然是為了臨朝稱制,當大權在握的太後。
但林雲深還是低估了這份野心。
區區太後如何能入的了天後法眼?
——她要當皇帝!
*
林府靈堂,風起鶴送走最後一位賓客,揉揉肩膀,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啞了。
直奔廚房,将準備好的餐食放進食盒,就是有些涼了,從林府到郊外還有不少距離。風起鶴想了片刻,命人燒熱竈台,将冷了的飯菜回鍋熱了。
遠處一斜坡,高大榕樹上,林雲深坐在枝幹上,濃密枝葉遮住他身軀。
他看着廚房半開窗戶内,風起鶴忙碌的身影,手中飛镖幾經翻轉,猶豫不決。
天後從來沒打算讓他洗白身份當封疆大吏,不管師兄有沒有設計他假死這一出,天後都會想辦法讓他去東都成立梅花内衛的,所以也不能說師兄闖禍了是吧?
林雲深捏緊飛镖,但梅花内衛的事情又不能跟師兄講,說得越多他越危險。
可又不能完全不講,師兄那麼敏.感纖細,如果覺得被騙了,一定會崩潰,到時候傷害别人還好,萬一傷害自己呢?
幾經思量,林雲深其實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若現身了,師兄一定不管不顧什麼都聽不進去,無論如何不願跟他分開,要跟他一起跳進泥潭裡,那怎麼能行呢?
攤開手心,飛镖末端系着信紙——現在隻能寄希望于,在他滿嘴謊話後,師兄還願意相信他吧。
林雲深射出飛镖,随後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飛镖裂空而來,風起鶴側身接住,夜色間對街榕樹有身影一晃而過,他急忙追上,卻在三五條街後跟丢了目标——這世上他追不到的人隻有一個!
心跳如鼓,他打開飛镖上附帶的信紙,卻是一片潔白,什麼字都沒有寫。
一聲又一聲的『走水了』從身後傳來,擡起頭,一排又一排的張燈結彩後,遠方山脈隐約的輪廓上,有一點暗紅逐漸擴散。
『是郊外!郊外有宅子着火了。』
郊外?
風起鶴瞳孔收縮,咳出一口血,撒滿雪白信紙。
林、雲、深,你又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