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有千般不願萬般不肯,也不好駁了他老子的面子。楚洵最後望向容隐那邊,卻隻能看到衛離青蓮色的衣衫,以及,那張盛氣淩人的臉。真是……讨人厭煩!楚洵咬着牙,作揖:“失禮了,小人是第一次見到如仙師般冷俊高雅的人,一時驚住了。”
“無妨。衛離,我們該走了。”容隐從他身後走出,繡着金線的白衣被風吹起一角,撫過冒頭的竹筍。
他剛才已經逞夠威風了,現下師兄發了話,不得不從。衛離貼在容隐身後,随着楚維正,走進竹林深處。
再看那楚洵,直愣愣的盯着仨人的背影,搖着頭往楚家大宅走去。身後,晏蹊和賀淩霄一人一句地暗罵起來: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就那兩句破詩也敢拿出來賣弄,還不如紅緣閣的雲娘呢。”
“師兄你可真壞,拿妓子取笑正經公子。”
“正經公子?他算個什麼東西?大師兄那樣的,才是正經公子呢。”
“說起師兄,也不知道小師弟那邊怎麼樣了……”
“你擔心他作甚?小師弟同大師兄,可比咱們親近多了。”
被他們念着的人,随着楚維正來到一方淹沒在竹林裡的亭子中。楚維正介紹道:“這本是過路人來往歇腳的亭子,不過出事兒之後,就沒人敢來了。這亭子啊,就也冷清了。”
“佘息亭。”衛離分辨着亭上的舊字,“倒也是個應景的名字。”
“二位請坐。”楚維正做出請的姿勢。
衛離急忙脫了外袍,疊好放置在美人靠上,看着面微搐的楚維正道:“師兄衣裳珍貴,雖不染纖塵,堅韌無匹,可我總也不願它沾上髒污。”
見眼前的仙師,并非是個不好相與的,楚維正這才大着膽子,目光從頭掃到腳,打量起容隐來,可真真是一塵不染!再瞧自己與衛離的黑靴,都沾了不少的浮土。他苦笑道:“不怪衛仙師,鄙人見容仙師,就像是看從九重天走下來的天神,下凡渡劫來了。”
都是誇獎的話,從小到大也聽了很多次,隻是這次,容隐卻覺得臉熱。他偏頭看向燦爛笑着的衛離,狀做無波無瀾,坐在了衛離給他疊好的外衣上。緊接着,高大的身影罩了下來,落在他身邊,衛離臉上笑容更甚。楚維正隻看了一眼,就慌亂地移開目光,趕緊講起了使他腦仁發緊的怪事兒:
“這一個多月之前呐,我手下一個鄉長說他們村丢了幾個娃娃,他們村子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
我們佘山多年也不見外地人,出了這樣的亂子,恐怕不是人為。那鄉長怕再耽擱下去會出事兒,就請我過去瞧了瞧。我到那地方一看,是挺陰森的。當時呢,我也隻當是位置不好,陽光不足,并未多想。可我進了丢孩子的人家裡,才發現那些個父母,個個都面色紅潤,精神得很!哪裡能看出是剛丢了娃娃的模樣啊?再一打聽,這些人家丢的那些都是女娃!說來也是奇啊,那些人家生的全是龍鳳胎,這男娃被留下來,女娃卻不見了。
一個鄉裡,那麼多人生下龍鳳胎就夠出奇的了,女娃還都沒了,這簡直是天大的怪事兒!我本來想着,别是養不起兩個娃娃,就把女娃娃給賣了吧。人家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女娃剛出生就被賣掉也不稀奇。直到一個女人沖出來抓住我的袖子哭喊,讓我救救她女兒,說是哭也不對,她是笑着喊的!”
說到激動時,楚維正竟是彈跳而起,盯着衛離道:“我當時可真是吓壞了!不光是因着那女子的反應太過駭人。”他停下來,撓撓頭,羞澀地笑了笑,“拙荊與我青梅竹馬,我更害怕此事若傳出去,會教她誤會。”
衛離心裡一酸,面上更是羨慕異常:“楚縣令與尊夫人還真是伉俪情深。”
“哪裡哪裡。”楚維正擺手推辭又逐漸斂起了笑顔,“扯遠了,我接着說。
我聽了這話,就問她從何說起啊?她張着嘴半天也發不出聲音。最後她急了,那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說來慚愧,我一個不惑之年的人了,那一刻心裡是真的發毛了。
我也覺得這事兒實在過于蹊跷,根本不像是人幹出來的事兒,也就找了幾個江湖術士來驅妖捉鬼。但沒想到,丢的女娃娃越來越多,其他幾個鄉裡的人也都是這麼個情況。到了最後,連縣裡的人都又驚又怕,有女孩的家庭更是小心看管,一時間謠言四起。我實在沒辦法,就又找了那幾個術士,他們說這妖物道行太高了,得找法力更高的仙師過來除妖,所以我就請了諸位仙師......”
“什麼人?!”
楚維正還未曾說完,就被容隐的低喝打斷。
這些事兒本也不是什麼秘密,傳來傳去的,比這個更加離譜的多的是,也沒什麼值得偷聽的。可衛離并不管這些,他隻知道師兄的命令一定要聽。
竹後,陡然出現的他吓了那人一大跳,連着避身的竹都撲簌撲簌的往下掉着葉。
“我不是故意躲起來的,我隻是過來找一條蛇……”那姑娘瞧着衛離與她保持着距離,好似并無惡意,這才戰戰巍巍接道,“我從小五感就比較靈,但是我發誓你們說的我都知道!我真的隻是過來找一條蛇……”
“嗯,不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亂走動為好。”衛離眯眼瞧着她身上一層薄薄的黑氣,靈機一動,笑道,“正好故事也聽完了,楚縣令年紀大了,又整日憂心,還是讓他早早歇息的好。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捎帶我們一程。”
非但沒被懲罰,反而成了指路之人,女子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她雖是激動,點頭的動作卻并不激烈:“自然願意!若是能幫助嬰孩兒回到父母身邊,那是民女三生有幸。”
談定,兩人朝佘息亭走去。
亭内,容隐看着衛離和那女子一前一後向自己走近。那女子眼睛黑亮亮的,閃着明亮的光,一襲青綠衣衫襯得她膚若凝脂,光彩照人。紅唇瓊鼻柳葉眉,生的很是清新脫俗。如若不是衛離面無表情,冷着一張臉,倒真像是一對恩愛璧人。
竺亦青福了個禮:“見過楚縣令,見過兩位仙師,民女名喚竺亦青。”
容隐看着瞬移到他身旁的衛離,又看向緩緩起身的竺亦青,突然覺得自己是個棒打鴛鴦的棒,直愣愣孤零零的。
一旁看他的衛離心力卻不是滋味兒。這還是第一次瞧見容隐直愣愣地盯着女子看呢,衛離面色冷了三分,不悅道:“師兄,我們還是快些去那些人家中吧,省得又有嬰孩兒丢失。”
“嗯。”
告别了楚縣令,竺亦青引着他們走出竹林。隻是三人的站位很是奇怪。竺亦青走在最前面,身後的衛離擠着容隐,和她離得遠遠的,滿是戒備。容隐幾次想要出言,都被衛離潔白的牙齒抵了回來。于是,他也不再說什麼。
三人一路無話,終于在午後趕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