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們初來乍到,又剛買下一處可觀的房産,現下正是需要用錢的時候,不然,也不會讓膚白貌美的小公子出來做活。想必她幹慣了粗活,應當比容隐做得好。藍衣女子剛想毛遂自薦,去拿他手中的衣物,就被其他人的驚呼聲打斷了。
“那是誰,怎麼扛了四箱貨?”
“這不是小公子的男人麼?”
“果真是小公子的男人!好寬的背!”
容隐起身去瞧,隻見約摸十個男人扛着箱子從河邊的小徑走過。他們每個人都光着膀子,肩上放着一個或兩個箱子,隻有衛離,扛了四個。正是因為抗得多,他身上的汗水也最多,晶亮亮地附在鼓起的蜜色的肌肉上,在陽光下刺地人移不開眼。片刻之後,容隐手中的衣服滑落,掉進河裡,随着水流往下飄去。
旁邊的人叫喊起來,衛離聞言放下箱子跑了過來:
“予世,出了什麼事兒?”
容隐道:“衣裳丢了。”
衛離掃了一眼他周圍的木盆,還有他極力想藏住的手,已經明白了大概:
“衣裳丢了再買便是,隻是你的手若是破了皮,怕是要疼上一陣子了。”
說完,衛離抓住了他的手。灼熱的大掌沾到他被水浸涼的手上,感覺異常明顯,逼得容隐想要抽回雙手。
“别動。”衛離不由分說将他的手拽緊了,從外褲中掏出一瓶小罐,沾着藥膏抹到他已經泛了紅暈的肌膚上,“這本是給我準備的藥,現下倒是派上用場了。”
上完了藥,容隐快速抽回手,不甚高興地轉過去看河。先前更過分地事情都做過了,衛離不信他是因為自己握了他的手才生氣,茫然道:“予世,怎麼了?”
容隐隻瞟了一眼他還在流汗的胸膛,随後轉頭的幅度更大了,成了完全背對他。
被晾在一邊的衛離看向目光閃躲的女人們,又看看自己未着寸縷的小腹,當即捂住胸往外跑:
“我這就走。”跑到一半,他又頭也不回地喊道,“衣裳你别洗,等着我回家再洗。”
等到所有腳夫都沒了影子,女人們才重新開始講話,更有膽子大的,直接朝容隐靠近。先前被罵不害臊的婦人直截了當道:“你男人可真疼你。”
容隐蹲在木盆旁,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我嫁過來有五年了,領頭的那個就是我男人,也沒見着他替我幹過一次活。”
容隐問:“這些活,本該是你的麼?”
婦人噎了一下,尴尬地找補:“他在外掙口糧費,我就把家裡收拾利索。”
容隐若有所思,看向盆中的衣服,問道:
“該怎樣收拾?”
“我的小公子诶,你可别再問了。”婦人想起方才衛離那個兇神惡煞的樣子,不禁膽寒,“我們要是教會了你,被你男人知道了,還不得過來找我們!”
“他不會。”容隐道。
對外人和對内人怎麼會一樣?藍衣女子湊過來,摸了摸盆中滑膩的衣料,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道:“你生來就是要被人伺候的,可别想着幫别人的忙,會亂套的。”
待到中午,女人們浣衣結束,盡數往家趕,也捎上了容隐。隻是她們各自回家,偌大的磚瓦房中,就隻剩下容隐一個人。
驟然從熱鬧中脫身,容隐還有些不習慣,閑來無事便将小樓角落看了個遍。他們先前說好了不許使用靈力,容隐扮做隻知讀書的公子,衛離就扮成貼身伺候公子的小厮。因此他既不能安心打坐提升境界,也不能舞槍弄劍精進武術,隻能當個盼夫歸家的怨夫。
漫長的日光終于滾落天際,衛離才踏進大門。原本容隐端坐屋中,聽到動靜之後起身吹滅蠟燭,坐回去之前還把裝髒衣的木盆移到自己腳邊。
等衛離沖完涼回到漆黑的屋子裡,容隐已經坐了很久了。昏暗的燭光映出二人身形,投在牆上的影子随着燭火搖曳顯得影影綽綽。衛離看向他那邊的時候,心莫名縮了一下。他平日裡一身白的師兄穿着一身天藍輕紗,在燭光下覆着一層橙黃色。窗外的風間或吹進屋内,撥動他長長的青絲,拂過波光粼粼的輕紗。
衛離光明正大地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容隐賞他的,隻有半張臉,就連平時無幅無度的嘴角都微微向下。意識到師兄心情不大好,衛離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道:
“怎麼了?”
容隐不答反問:“你今日不是叫我去浣衣麼?”
衛離四下搜尋,果然在他腳邊看到了木盆。他笑着把盆搬了出來,邊往外走邊答道:“我是叫你去浣衣的地方,不是讓你幹活。”
佘山四季如夏,屋中甚是悶熱,見衛離出去了,容隐也搬着小闆凳坐到水井旁邊,看着衛離動作。
灰色布衣的衣袖被撸到上臂,露出裡面青筋暴漲的手臂。真是奇怪,這樣粗壯的手臂,卻不會碰壞輕薄的衣裳。容隐鬼使神差道:“那你累麼?”
“不累。”
身旁的人沒了動靜,衛離又忙問道,“師……予世,你今日可聽到什麼消息了?”
容隐問:“你為何要叫我去浣衣的地方?”
“那裡都是女人。若是想找孕婦,必然是得融入女人堆裡的。”衛離擦掉額頭上濺上的水珠,繼續說道,“我這模樣,若是過去了,恐怕得被她們當登徒子,拿石頭砸死。”到最後,他還不忘拍拍容隐的馬屁:“可予世你一身正氣,直教人敬畏。”
容隐點點頭,算是認同了他的解釋。轉而想起另一件事:“我今日聽得她們疑惑,男人之間怎麼做?”
衛離腰一彎,差點就要栽進盆中。穩住身形之後轉臉看向求知若渴的容隐。嗯,和他想的一樣,那是一張坦坦蕩蕩的臉。容隐從小就一個人住在竹溪堂,不曾看過春宮圖,更不曾逛過秦樓楚館,即便是去,也是去捉人的。所以他的師兄不知道這些事也正常。可,即便他知道,對上容隐那雙如孩童般純稚的眼,這要他如何開口?
月光下,衛離眉頭緊皺,嘴角抽搐,半天也發不出一點兒聲音。難不成這問題把衛離也難倒了?容隐疑惑出聲:“嗯?”
衛離回神,迅速道:“無事無事,可還聽得了什麼?”
“她們說男人在外掙口糧費,自己就在家裡收拾。”講到這裡,容隐看向過了一遍清水的衣物,道,“可是她們不告訴我要如何收拾。”
且不說容隐能不能幹好,就算是能幹好,他也是不忍心看容隐幹髒活累活的。衛離想起他們一起待在竹溪堂時,容隐坐在案前看書的模樣,那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雅矜貴:“予世,你若是閑來無事,不若我找幾本書給你消遣時光。”
“看書?”容隐疑惑道,“我們不是要找孕婦麼?”
“急不得。”衛離将洗好的衣物挂在繩索上,“三日之後,予世你再去浣衣的地方走上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