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二刻,床榻上的容隐悠悠轉醒,便看見衛離一臉欣喜:“予世,你醒了?”
他點點頭,便覺頭上一痛,有什麼東西從他肌膚中出來了。衛離又執起他的手,拔掉虎口處的東西,容隐這才看清,那是根針。還不等他問出什麼,就見衛離端過放在一旁的碗,杵到他臉前:“我熬了點兒粥,先吃點兒吧。”
就這他的手,容隐坐起,半靠在床上,看清了衛離手中端着的東西。
一碗泛着米香的白粥。
容隐搖搖頭,道:“不吃。”
衛離将碗擱回,望着他歎道:“予世,我知道你現在想吃辣的,可是如果粥都吃辣的,那你的胃可怎麼受得了?”
容隐将手放在胃脘部,輕輕拍動,笃定道:“我分明無事。”
衛離又是一歎:“予世,你是要做娘親的人了,若是不多吃些,如何能喂得飽兩個人?”
容隐眸光閃動,壓着聲問道:“做娘親?”
衛離目光在他小腹處逡巡,道:“是的呀,予世腹中,已有了個小胎兒。”
容隐想起婦人孕時的模樣,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沒摸出什麼,才去找衛離求證:“我麼?”
大着膽子,衛離也将手放了上去,嘴上恨恨道:“這小東西可壞得很,又慣愛吃辣的,要累着予世了。”
“不準說它!”容隐皺緊眉頭,卻沒管衛離的手。
“好,我不說。”任由自己放肆了一陣,衛離又将那碗粥端了起來,“那予世将這碗粥喝了。”
容隐望了一眼,仍是沒什麼胃口,搖頭:“不要。”
衛離隻好舀出一勺米,吹了又吹,放在他嘴邊,哄:“予世喝了這碗粥,我便去給你做辣的菜,越辣越好,成麼?”
“好。”容隐吃下一口,卻不自己動手,全由衛離伺候。
晚間,楚洵沖入他們二人的房間,毫不客氣地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壺便往嘴中倒。喝完了一壺,他才氣喘籲籲地感歎:“今日可累壞本少爺了。”
擡頭,望見門口站了一抹綠色身影,他立時端坐,道:“七葉,你可不常來他們這啊。”
正說話間,從屏風後磨蹭出一個高大的男子。竺亦青見了他,臉上的笑便僵住,疑惑問道:“衛公子,你這是太高興了,所以哭了麼?”
衛離抹掉眼角的淚水,又被手上沾染的粉末辣出更多眼淚。他吸吸鼻涕,不斷眨眼:“不是,我是被辣子嗆的。”
他話音還未落,桌子上的人驚天動地咳嗽起來:“咳咳咳!這是什麼東西啊!”楚洵一會兒捶桌子一會兒錘大腿,一會兒又倒在地上錘地闆,嗆地滿臉通紅,狗一樣直伸舌頭,“好辣——水水!給我水!”
竺亦青解下腰間的葫蘆,遞給他,看着他一飲而盡,諷刺道:“臭東風,你怎麼那麼多事兒!”
這兩個活寶一遇到就鬧得不行,吵得衛離頭都大了,他剛想出聲止住喧鬧,就聽見另一聲更加響亮的炸起:“主人!”
一口氣自衛離肺間勻出,他一手捏眉心,一手随意揮了揮:“玩夠了就休息吧。”
聽見他的話,風晴一傻傻笑了幾聲,便将目光放到了桌子上:“這裡有吃的,聞起來好香啊!”
楚洵叫道:“别吃!”
隻是他叫的不太及時,風晴一嘴巴立時腫起老高,含混不清地嗚咽:“嗚嗚我嘴巴好痛!”
旁邊站着的雲津雙手一轉,轉出一個小碗,裡面盛有淡褐色的液體:“晴一,喝這個。”
風晴一喝了一大口,登時被苦的龇牙咧嘴,可又因為嘴巴太痛,不得不小口服下。
她這副樣子,楚洵盡收眼底。他雖然喝了菊花茶,卻不覺解辣,咽下一口唾沫後說道:“我都說了别吃了,你還要吃。”
風晴一分給他一個眼神,氣道:“是你說遲了!”
眼見着兩個人就要吵起來,衛離終于崩潰喊道:“你們不要再吵了!”
現場寂靜,楚洵和風晴一更是連吸鼻涕都不敢,還是竺亦青幹笑救場:“就是啊,衛公子已經快煩死了,你們還在這裡添亂。”
風晴一也可憐兮兮道:“主人……”
衛離又是一捏眉心,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予世剛睡下,别再吵了。”
正說着,屏風後又走出一人。
“予世?”
容隐走到他身邊,道:“要出去。”
“好。”
見他們面向客棧門外,楚洵犯嘀咕了:“你不是說他睡下了麼?怎麼又起來了?”外面廟會還未結束,可白日裡他們已經撒夠歡了,哪裡來的力氣出去,“還有你們到底搞什麼?現在已經是夜裡了,大晚上出去要做什麼啊?”
要不是楚洵出聲,衛離都忘了最先吵起來的就是楚洵,想必吵醒容隐的也是他。他回頭警告:“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
見他目光兇狠,楚洵登時抿住紅腫的嘴,痛的龇牙咧嘴,表示不再說話了。衛離臉色稍霁,靠着容隐往外走。隻是他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容隐的聲音:“你為何不牽着我?”
衛離回頭,正見容隐一臉正色地瞧着他。他解釋說:“我手上還辣着呢,過給你了會疼。”
靜了一陣兒,容隐轉身,不動了:“不出去了。”
師兄這是,在鬧脾氣?衛離快步移到容隐身前,執起他的右手:“牽。”
容隐後撤一步,道:“别碰我。”
他方才并未握緊,竟教容隐掙脫了。衛離遞給雲津一個眼神,雲津會意關門,布下墨紫色屏障。風晴一把屋中之人看了一圈,也跟着雲津出門去了。衛離這才牽住容隐雙手,且施加了力氣,不讓容隐掙脫。等容隐不再掙動,衛離才問:
“師兄是想出去是不是?”
容隐點頭。
衛離又問:
“師兄想和我一同出去,對不對?”
容隐再次點頭。
面若冰霜的師兄此刻好似稚子,乖的沒邊兒。衛離憋住笑,最後問:“那衛離抱師兄出去可好?”
容隐擡頭,尾音稍上揚:“你要抱我?”
衛離心下一虛,改了口:“背着也行。”
容隐伸出雙手,道:“要抱。”
雙手拖住容隐的腿,他就長高了許多,衛離隻得仰頭看他:“好,那日後師兄想做什麼,都同我說可好?”
容隐不語,卻環住衛離的脖子,閉上了眼。
房間内,楚洵呆愣着看向大搖大擺走出去的兩人,崩潰道:“這是怎麼了?”見沒人理他,楚洵又道,“他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了?不僅情緒轉變如此之快,還如此不知羞恥,主動要求摟摟抱抱!”
背着他們重新走進房間内的竺亦青歎道:“這也不能怪他。”
容隐,一個冷冰冰的天山雪蓮,變成現下這個走路都要人抱的面條人,誰看了不驚奇?竺亦青為何見怪不怪?楚洵不依不饒地往她跟前湊:“七葉,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竺亦青被他煩地坐下,道:“他們之前去稚守寺求子了,現下懷上了,也不算稀奇。”
“你說什麼?!”見竺亦青點頭,楚洵的聲音更大了,“你是說容隐懷孕了?!”
竺亦青白他一眼:“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她道,“張先生親自診的脈,錯不了。”
楚洵再次起身,站到竺亦青臉前:“那隻男妖怪不是施了個妖法麼,外面人又聽不見。”想起門外還有兩個妖怪,他啞聲問,“真懷了啊?”
“嗯。”竺亦青點頭。
楚洵又坐了回去,半晌才回神,問:“那他們真的,那個……了?”
“我怎麼知道!”揉揉飛上紅霞的臉,竺亦青支吾說,“但是那天,他們親嘴兒,你也看到了呀。”
原來如此啊,楚洵恨恨說道:“我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衛離怎麼對我一臉戒備呢!”
竺亦青看向他:“戒備?”
“沒什麼……”楚洵隻心虛一陣兒,很快便恢複自然,“怪不得衛離提出扮做夫妻的計策,我看他分明就是早有色心,想跟容仙師假戲真做,成真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