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衛離湊到跟前，聲音顫抖。

容隐：“她們都是有着女嬰外表的蛇。”

衛離不解道：“可，可她們都是孕婦生的。”

容隐點點頭，道：“是，借腹生子。”

借腹生子。怪不得，他們一開始進入農戶家裡查探，衛離隻覺查出詭異的欣喜，和妖物對人族的惡意相反，因此并不敢輕舉妄動。可按着師兄平日裡的性子，即便是搭上自己，也斷不會陪他演戲長達五十日。他們面對的未知，在頃刻之間便可能叫他們做什麼也無法挽回。唯一的解釋，師兄知道即便他們什麼也不做，也不會有人受傷。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師兄，我想不明白。”

容隐不再看嬰孩兒，轉身望進衛離的眼睛裡：“我曾讀過一本書，書上說魔域有一種邪術，拘以靈嬰之軀、之魂煉化，便可使得生機複現。人類嬰孩，于母腹中十月方可降生，有世間萬物之精微供其生長，又有母體精氣溫養，便具靈、精更甚。”

像這樣大費周章，隻是為了一抹生機麼？可人若是死了，拖得越久，豈不是複活的幾率越渺茫？衛離想不通：“那為何他們不用嬰孩兒，用蛇呢？”

“其一，魔尊彌留之際曾應允過師祖，魔族退守魔域，與人界互不幹擾。”容隐道，“其二，以命換命，用同類的身魂最為合适。”

衛離：“師兄，你是說，這裡那麼多嬰孩兒，都是為了複活一條女蛇。”

“或許罷。”

不知為何，衛離總覺說這話的容隐眼中盛滿了悲傷。

這些女嬰之中，多是光着身子的，像是隻需要吃剩飯就能養活的狗崽子，不想養了，丢了便是。而擺陣的人，定是不顧一切也要救活那位女蛇的。如此想着，衛離的心中也酸澀起來。可他沒難過多久，便已做好了決定：“師兄，要如何毀掉陣眼。”

容隐擡起頭，眼中的情緒早已消失不見，又恢複了冰冷無情的模樣：“我們要先找到陣眼。”

“陣眼？不是在中心麼？”衛離問道。

“非是。”容隐解釋說，“獻祭法陣同旁的陣法不同，其上陣眼不一。此陣，有七位陣眼，上列七位寶物，至陰之物，至陽之物，木火土金水五物。真正的陣眼隻有一個，毀掉對應屬性之物，便可毀掉陣眼。”

衛離問：“那不能都毀了麼？”

容隐搖頭：“毀錯了，獻祭法陣便會即刻啟動，屆時陣上之物便會化作齑粉，絕無一點生機。”

衛離恍然大悟：“所以師兄你才說要先他們一步找到陣眼。”

容隐剛要點頭，就聽他們來時的方向上響起熟悉的聲音：“大師兄，小師弟，你們好不厚道啊！”

兩人一同朝洞口望去，隻見那裡站了不少人。

衛離來不及錯愕，先叫道：“宴師兄、賀師兄……”

兩位像是被他惹惱了般，氣道：“我們都是修士，降妖除魔為何不能由我們來獻上一份力？”

“就是，我莊莽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尋了妖魔的晦氣，即便讓我死了又有何妨？”

又有一修士道：“我從小便知道幽熒儀君可打敗魔頭，守護天下太平，便早早地就做好以吾命換君命的打算了。即便我不是五行君，卻也願獻上綿薄之力，護好救世主。”

“我等亦願守護幽熒儀君，萬死不辭。”

容隐：……

衛離：……

回聲消失之後，洞穴裡死一般的寂靜。為了活躍氣氛，衛離問說：“宴師兄，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晏蹊甩開折扇，擋住下半張臉：“還不是大師兄總一個人沖鋒陷陣，一點兒也不知道愛惜自己，我不放心，就讓我的妖寵尋你們了。”他嘟囔完，又看向身後衆人，抱怨，“誰知半路遇上了他們，說什麼與其四散找尋，不如聚起來，遇着大妖怪也能拼死一搏。”

賀淩霄極看不慣他這副模樣，罵道：“你這傻貨還真信了？分明是冰機峰的那幾個想離大師兄近一點兒，又苦于沒有機會，隻能從我們身上下手，讓我們帶他們過來咯。”

驟然被提到，冰機峰兩位弟子皺眉怒道：“你說什麼？！”

眼見他們又要吵架，衛離勸道：“不要吵，當務之急是找到陣眼。”

雙方默契的轉過臉去，誰也不再看誰。他們身後，有人上前一步，道：“幽熒儀君，還請下陣去。”見容隐并無動作，那人又看向衛離，“還有這位衛離小兄弟，萬望帶着幽熒儀君安全出去。”

衛離不知要說什麼，容隐卻搖了頭。他走到那位長命鎖女嬰面前，繞着她所在的立柱走了兩圈，便有一塊同阿蛋般大小的玄色寶石浮現，他看向衛離，道：“衛離，你來試。”

兩人的目光忽然對上，衛離來不及閃躲，差點撞上寶石。容隐莫名提氣，囑咐：“動作輕些，不要讓它們察覺出惡意。”

幹笑兩聲，衛離神色凝重地朝寶石輸送靈力，又小心翼翼地撤退，道：“師兄，這是火。”

容隐走到一處空地旁，不多時他手邊就多了一隻琉璃碗：“這裡。”

衛離再次輸送靈力，這次卻被忽然騰起的熾白火焰灼傷了手。他反應極快地将手藏在背後，道：“至陰之物。”

容隐走到他身邊，問：“手，如何了？”

衛離将手拿出，不好意思地問：“是不是動錯了？”

容隐不答話，看着他手上起的泡若有所思，衣袖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擡起手。一直看不見師兄的表情，衛離慌亂道：“師兄，我無事，隻是被燙了一下，不日便好了。”

這次，容隐與他拉開了距離，引着他又找出其他的寶物。将位置一一記下之後，容隐沖衆人抱拳：

“諸位，煩請去尋找線索。”

方才看他們配合，衆人連大氣也不敢出，聽到容隐的話，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賀淩霄：“大師兄，你不是想把我們支開吧？”

衛離：“師兄又不是神仙，怎的知道這陣要的是什麼東西？”

聞及此言，晏蹊上前，急問：“小師弟，你是要犧牲自己麼？”

不知他如何想到了犧牲上面，像是認定他不想活了。衛離氣道：“我還不到十七，正是大有所為的年紀，晏師兄慎言。”

或許是衛離闆說的太急，樣子不免滑稽了些，人群中爆發出陣陣笑聲。待到笑聲停止後，莊莽道：“要我說，這裡面都是女嬰，選了至陰之物不就成了麼？”

立刻有人回怼：“化作齑粉啊！你要送死可别拉上我們。”

莊莽翻了個白眼兒，轉身朝外走去。兩位冰機峰的弟子來到容隐身前，端正行禮：“容師兄，我們這便去找尋線索。”

這次沒人再說他們，隻是賀淩霄的輕嗤聲還是傳入了他們的耳朵。他們也不在意，沿路走着。走過走廊似的小道，出現許多岔路，奇怪的是，并沒有人拐彎，全跟在賀淩霄與晏蹊身後。眼見前方又隻剩下一條路了，賀淩霄忍無可忍地回頭，喝道：“你們老跟着我們幹什麼？不是說為保幽熒儀君，萬死不辭麼？”

衆人腳步一頓，很快回擊：“你沒看見那個叫衛離的有多兇神惡煞麼，活像要咬死靠近幽熒儀君的人似的……”

晏蹊反駁：“我們小師弟平日裡最乖了，到你嘴裡怎麼就成煞神了？”

他們還要拌嘴，就見路口處多了一個人。最先認出他的是莊莽，依舊是那副高傲的模樣：“凡人，你怎麼在這兒？”

楚洵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氣喘籲籲道：“方才我進了一個洞穴，裡面一條蛇也沒有，卻有一牆壁的畫。”

“壁畫？”晏蹊合上折扇，道，“在哪兒？快帶我們去看！”

楚洵将他們帶回洞穴，衆人借着微弱的紫光看清了數百米的壁畫内容。

“這畫的是雙頭蛇啊。”

有人輕聲念道：“枳首蛇……”

晏蹊忽然叫道：“枳首！是枳首！”

有人不解：“枳首怎麼了？”

晏蹊問那人：“此間廟宇何名？”

“稚守寺啊。”那人回完，忽而也叫了起來，“稚守寺……枳首蛇！”

楚洵恍然大悟：“稚守寺并不是因為它守護稚子而得名，因為它供奉的，是枳首蛇。”

晏蹊點頭，道：“或許一開始這寺便叫做枳首寺，隻是因它需要借腹生出蛇嬰，才傳出個能送子的名頭，世人便叫它稚守寺了。”

莊莽也砸拳恨恨道：“這隻雙頭蛇，竟嚣張至此！我也是蠢笨，竟沒想過稚守寺裡藏着妖魔！”

說實話，這真的不能怪莊莽，誰會想到香火旺盛的廟宇中藏着上古時期便聞名寰宇的枳首蛇呢？衆人皆是一臉憂心忡忡，他們靈力盡失，對上這樣的大妖怪，根本沒有一點勝算。就在他們準備回去找容隐定奪之時，一直盯着壁畫看的冰機峰弟子道：

“你們看，枳首蛇的兩隻頭，有一隻沒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