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機峰才多少人,你們答不答應重要嗎?”
衛離掐斷快燃起的火:“聽師兄繼續說。”
容隐便道:“那一戰,五位護法皆受了重傷,他們存了死志,誓要保護魔尊,為她擋下許多攻擊。師祖不願欺淩弱小,于是聲東擊西,就在魔尊即将受傷之時,枳首蛇動用禁術擋到魔尊身前,且危急關頭,他的一隻頭顱控制着身子,接下了師祖此招。是以枳首蛇雖僥幸存活,卻化為蛇形,本能逃竄。此後便沒人再見過了。”
當年掌道仙與魔尊一戰,便是在民間也是流傳度極廣,其中細節卻并無多少人知曉。連赫嶺的莊莽也隻能算是略有耳聞,隻是他所知的與容隐所說并不相符,疑惑道:“可,我們宮裡說的是枳首蛇被打個半死,逃回魔界了。”
對此,賀淩霄十分欠打道:“能和魔尊抗衡的隻有我們初暮山的師祖,你們宮裡得的消息,多半是口口相傳,誇大其詞了的,并不值當信。”
果不其然,莊莽又要炸毛:“你這是什麼意思?”
容隐冷靜道:“衛師叔曾親眼見過師祖與魔尊纏鬥,枳首蛇逃竄。她本是想追的,可魔尊拼死相護,攔了她的去路,是以大戰之後,五位護法,皆無性命之憂。”
鴉雀無聲的人群中,一人冷笑道:“不羁真人所說,那還真不太可信……”
想起自家師父那吊兒郎當的模樣,以及在場之人的諷刺,衛離心中難安,此人多半是吃了衛蕭筱的虧的。可那是他師父啊,衛離臉皮發熱,仍是回了句:“我師父從不在此種事情上玩笑。”
那人的聲音更加尖利了:“不羁真人是你師父?”
衛離不欲再說了,又往身前靠了靠:“我曾聽說枳首蛇的兩隻頭一陰一陽,師兄是如何确信眼前的這隻是屬性為陽的呢?”
容隐道:“我見過。”
衛離想也不想,問說:“何時?”
“不久之前。”似是怕師弟不信,容隐又道,“我為至陰之體,對世間陰陽的感知略勝于旁人,他雖非至陽,卻也算得上純陽。”
既已明了,衛離便講目光移到身旁的物什上:“那師兄,要如何才能毀掉琉璃碗?”
容隐道:“爆破咒。”
不再耽擱,衛離取了一滴血,滴進琉璃碗中,不斷變換手勢。不多時,快出虛影的手上便顯現出幾縷紫金想見的電流。
“劫雷虛鳳影,真金火煉來——破!”
随着咒語念出,那些電流轟然漲大,全然劈在琉璃碗上。
一道裂痕自碗底向上蜿蜒,碎裂的脆響傳入衛離耳中,仿佛在他腦中生出無數尖刺,銳利的疼折磨得他冷汗直出。即便如此,衛離連眉毛也不肯皺一下。這裡就隻有他一個人有靈力,他若是倒下了,那他們就真出不去了。他緊緊咬牙,不多時便覺喉中腥鹹,也不知是從哪裡出的血。衛離不在乎了,外洩的靈力在他身後形成紫色的火焰,包裹着衆人的氣牢更是紫光大盛,就連他手中的電流也是結成粗大的柱,不要錢似的湧入裂縫之中,隐約能聽見鳳鳴之音。
随着裂縫愈發的大,整個洞穴都晃動起來,就在衛離以為是自己神志不清、天旋地轉便要暈倒之時,有人叫道:“怎麼了?地怎麼晃起來了?”
正在施法的衛離隻覺胸腔刺痛,他快支撐不住了。他深吸一口氣,緩過勁兒來,道:“師兄,你先帶着他們往外走。”
容隐還未說話,賀淩霄搶先道:“小師弟你可别想逞英雄,我賀淩霄第一個不同意!”
抽空瞥了那邊一眼,見容隐一動不動,滿眼憂心之色,衛離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他傳音道:“師兄,稚守寺底下那麼多蛇,若是傾巢而出,那是殺也殺不完的。眼下我毀了陣眼,鬧出那麼大的動靜,此間主人定然有所察覺,那是能與師祖過招的雙頭蛇,活了千百年的大妖,即便是毀了一隻頭,我也不定能與他抗衡。”
像是被他說服,容隐道:“我将他們送至洞口,即刻便回。”
若是衛離用心聽,便能察覺出師兄的語速較之平常快了不少。不過眼下,他也隻是能撐着,說了一句:“好。”
待衆人退出洞穴,衛離再也忍受不住,一口淤血噴在陣法之上,有些許落在了琉璃碗上。晶瑩的碗忽而光芒大作,劇烈抖動。若是仔細瞧,便能發現是地上陣法的光芒彙聚,給了琉璃碗修補自身的機會。令人稱奇的是,那碗身上的裂痕竟真的有了愈合之勢。
剛喘了一口氣的衛離不敢再放松警惕,癱坐在地上,眼睛卻死死盯住琉璃碗。他隻恢複了五成靈力,僅剩的一隻蘊靈珠早就失了效,眼下若想毀了琉璃碗,輕則靈力枯竭,昏迷不醒,重則筋脈寸斷,爆體而亡。
可,師兄還被困在稚守寺裡啊。
衛離快要閉合的眼猝然瞪大,口中的鮮血染紅了牙齒,順着嘴唇滴下,顯得他不似正道中人,而是給人間帶來無數災難的妖魔。
碗上的裂痕已接近卷邊的碗沿了,就差一點了。大不了,大不了就死在這兒,死後當一隻鬼,跟在師兄身後,永遠陪着他。
衛離忽而大笑,青筋爆滿的額頭被碎發遮擋,狀似瘋魔。原來是因他太過用力,崩開了束發的冠。與之一同砸到地上的,還有兩半不複光澤的琉璃。
竭力倒下,望着不遠處的琉璃碎片,衛離大口喘着粗氣,鼻尖盡是血液的腥味兒,他不喜歡這個味道,他喜歡的味道,恐怕再也聞不到了。
就在他拼命幻想着那如淩羽花般凜冽的氣味時,一道暗紅色的身影出現在恢複平靜的洞穴前,轉瞬又飄至他身邊。脖頸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衛離緩慢轉動眼珠,對上一雙帶着滔天恨意的豎瞳。
這麼快就找上來了。衛離疲憊一笑,對上那對豎瞳,艱難道:“我毀了,你,為你兄弟做的陣,嗬,你也,可以嗬殺了我”
良久,久到他快要窒息,壓在他脖子上的手終于松了勁兒。衛離的視線再次凝聚時,隻看見一雙繡着暗紅色竹子的黑靴。緊接着,頭頂傳來無悲無喜的聲音:“本座答應過夫人不會取人性命,那便将你扔進蛇窟,那裡的蛇沒有毒,卻長着最為尖利的獠牙。”
然而怒意又怎會輕易消減,衛離的眼皮剛合上,便覺一陣天旋地轉,不一會兒便有什麼東西撞上了他的胸。一口鮮血噴灑在面前的岩壁上,澆出一朵詭異的花。他還沒欣賞幾眼,那朵花越來越小,又倏地放大。
不過是再吐一口血而已,衛離一笑,露出滿口紅牙。然而想象中的疼并未到來,眼前的血花不再放大也不再減小,他被定在了空中。
“放開他!”
略顯焦急的話語,不像他卻又隻能是他。
師兄來接他回去了,衛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