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經是六月,按照習俗,要将書房裡的藏書字畫攤開在庭院裡曬太陽。
曬書必須選在伏天,陽光夠足的天氣,按着櫃子挨個去曬,每個櫃子曬一日,這樣可以避免紙張發黴長蠹蟲。
雲韶帶着白露和南風一直在院子裡忙活。
她的書算不上少,常看的大多是實用型書籍,倒是箱櫃裡有不少兄長塞給他的閑書,三人忙活大半日才将這些書籍全部攤開。
雲鴻一進院子,就看到滿院的書,有些頭痛。
他這女兒在詩詞歌賦上并未有天賦,偏喜歡看些兵書。可小娘子又不能舞刀弄槍,也不知看了何用。
因着他曾虧欠過雲韶的那兩年,這些年一直對她十分溺愛,養成個驕縱的性子。
不過這驕縱也隻是在自己人面前,雲韶在外人眼裡依舊是大方得體的雲二娘子。
“召召,過來。”
雲韶用帕子略擦了擦額角的汗珠,輕聲笑道:“父親喚我?”
雲鴻面露難色掏出袖口裡的信件遞給她。
“是你堂姐的信。”
雲韶略有不解,雲婉怎麼會給她寫信?
她大緻掃了一眼,大多說的是她入宮後的日子,直至看到信件末後,不由得心下一涼。
雲婉想讓她進宮陪她小住幾日。
她自認為跟這位堂姐關系一般,更因着兒時的緣故,連帶雲鴻兄弟兩都産生了龃龉,又豈會叫她進宮陪伴左右?
信上說,雲婉入宮被封為了才人,但并不得皇上寵愛。深宮寂寞,在長安唯有表妹是至親之人,便求了皇上恩典,恩準雲韶入宮。
有皇上的旨意,雲韶便是一萬個不情願也要硬着頭皮入宮,不能抗旨不從。
“父親放心,隻是小住幾日,想來也不會有何事。”雲韶寬慰道。
雲鴻看着自家女兒肖似亡妻的面容,無奈歎氣道:“父親官位不高,恐護不住你。凡是謹記,在宮中莫要與人争執。”他頓了頓,面色有些不悅繼續說道:“父親知曉你與明王關系還算交好,若有事,你大可請他相助。”
一聽到李珹的名字,雲韶就聯想到那日畫舫上的吻,面上有些發熱。
王令月的意外便打破了原本的尴尬,那日過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此事。
隻是偶爾回憶起,還是有些臉紅。
“女兒曉得了。”
雲韶回到房間裡便有些發愁。
從前都是李珹翻牆來找她,上次去王府也是昏迷狀态,說起來她這一世還未光明正大走過明王府正門呢。
現在下拜帖,隻是最快也要明日才能相見。
倏地,雲韶靈機一動,不如夜探王府?看看李珹平日裡都幹些什麼。二人如今是盟友,就算是深夜拜訪想來也無可厚非。
更主要的是,看看李珹有沒有如他所說那般,隻愛她一人。
若是被她發現李珹與女子私會,她可絕不原諒他。
她越想越興奮,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急忙叫白露準備一身丫鬟的衣裳。
白露看着衣裳尺碼不太合身的雲韶,面露糾結:“娘子,您當真要穿我的衣裳?”
雲韶對着銅鏡來回看,衣裳松松垮垮的,略有不滿:“白露,你何時胖了?”
白露不好意思地撓頭:“想是近日來食量略增了些。”
“罷了,就這身吧。将腰帶再系緊一些。”
明王府離雲府并不遠,乘馬車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為着方便,雲韶帶着南風出行,扮作白露的樣子溜出去。
南風對自家娘子天馬行空的想法已經習慣,不過閨閣娘子夜探王府這種事,還是頭一回聽說。且不說這事的正主如何思量,便是讓郎君知曉,隻怕也要挨幾闆子。
何況這位王爺還在他們府裡當過娘子的護衛,竟然對娘子絲毫沒有怨怼。
對此,南風的看法是:明王為人大度。
待到了明王府,雲韶看着王府那丈人高的院牆望而卻步。
這要如何翻進去?
南風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娘子盡管踩着屬下的肩膀上去就是了。”
雲韶忍不住撇撇嘴,那她也先要上去他的肩頭再說。
“娘子,那裡有個梯子!”雲韶順着南風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有一個梯子,上面落了不少葉片,看樣子是下人爬上去摘果子用的。
擡頭望去,果真牆邊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李子樹,其中一半在牆裡面,另一半則長在了牆外面。
南風扶着梯子,雲韶略有些吃力地爬上牆邊。
她雖喜歡看兵書,但力氣實在疲軟,雲峥曾教過她幾招防身的本領,第二日便渾身疼痛地下不來床。
但上去容易下來難,眼下她坐在院牆上,進退兩難。
若是折返回去,今日就白折騰了這一遭,可若是跳下去,隻怕不是粉身碎骨,也要斷胳膊斷腿了。
雲韶欲哭無淚,她有些後悔沖動深夜翻牆出來。
可惡的李珹,為何不能知曉她的心聲主動來尋她。
巡邏的侍衛看見牆上有一團小巧的身影,揚聲喝道:“何人在此?”
雲韶心道,不妙。
明王府的守備是及其森嚴的,若是李珹不在府中,她被這些侍衛逮住,隻怕還未等到李珹回來,她便被軍法處置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正欲往回走,卻因為恐高腿有些發軟,動彈不得。
南風在牆下十分焦急,娘子若是被王爺抓住了,還會如此大度嗎?
會不會被誤以為是賊人就地正法啊!
霎時間,王府衆侍衛皆齊聚在此,來抓她這個“賊人”。
李珹剛想就寝,就聽到外面吵鬧的聲音,披了外袍走出房門,便見到雲韶匍匐在牆上可憐巴巴的樣子。
小小的身影揉成一團,在夜幕下顯得格外顯眼。
有些可愛。
“李珹!”
雲韶見到他出來,眸光一亮,連忙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