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在開始訓練時變得異常炎熱。
林知照跟着大部隊慢吞吞地挪動,最後每個人都站在了分配好的單杠下,十幾名新老師被特意叫到了前排,美名曰要給學生做榜樣。
陸雲初回頭尋找林知照的位置,遙遙望見後者神色淡淡地立在最後一排的角落,旁邊竟然是剛才那個黃毛小屁孩兒,頓時有點酸酸的。
“報告!”一個女生NPC突然大喊,黑皮教官沉着臉走過去,“報告教官,女生不該練仰卧起坐嗎?”
教官聽完她的問題竟然很好說話地點了點頭,然後朗聲說:“還有誰需要換成仰卧起坐,抓緊報名!”
生人中男女差不多五五分,十幾個女生臉色慘白地互相看了看,有的被太陽曬得腦子發昏,在十幾個小時的怪異環境下近乎崩潰,于是有人咬咬牙舉起了手。
一旦有人開頭,就會有人跟随。
林知照遠遠看到教官嘴角一抹抽搐般的笑,忽然覺得不對勁,腳下急忙動作了幾下,五顆小石子一一飛速射向前面幾排五個正要舉手的女生胳膊上,幾人吃痛,下意識就改換成了撫摸手臂的動作。
下一刻,隻聽那前頭的教官大聲說了句“好”,緊接着便是“嘭嘭嘭”皮肉炸裂開的聲音,異動來得猝不及防。
嘶啞絕望的痛呼聲響起,場中舉着手的四個女生雙臂直接炸成了肉泥,滿是血氣的肉醬四處飛濺。
三個受傷的女生一一倒下,因為失血過多和劇痛,漸漸停止了呼吸。
唯有最開始打報告的女NPC還能站穩,她好像完全不受失去雙臂的影響,反而笑吟吟地對着教官鞠了一躬:“謝謝教官體諒,我現在隻能訓練仰卧起坐了呢。”
餘光瞥見黃毛捂着嘴一副要吐的樣子,林知照從符裡摸出幾張抽紙遞給他:“你害怕嗎?”
“肉都炸碎了,不可怕嗎?”黃毛不答反問,他昨晚被504的幾個NPC斷斷續續吓了一夜,早上壓根沒胃口吃東西,所以隻是難受想吐,但吐不出什麼東西。
他擦擦嘴緩了緩,然後看向面不改色的林知照:“你們特調局的是不是經常看到死人,所以才一點也不怕?”
林知照輕輕搖頭:“還是會怕的。對于生命,總要有敬畏之心。”
黃毛直起腰站好:“你看起來不像害怕,明明是無所謂的樣子。”
林知照微微一笑:“看到第一排左數第五人了嗎,看他的右手。”
黃毛皺着眉看過去,又很快轉回來:“我近視,看不清。”
林知照并指在他眼前劃過:“再看。”
黃毛半信半疑,這次看到了那個人緊握成拳的手,那隻手在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怒氣。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林知照:“他是那個叫陳尚的人吧……”
林知照:“你覺得他看過的死人少嗎?”
黃毛的手來回捏着紙團,說:“他看起來比你大幾歲,應該見過很多。”
“嗯,他見過那麼多死人,卻還是會為這種場景産生情緒波動,因為他在乎生命,不論是他自己的,還是别人的。”林知照輕聲說。
黃毛欲言又止地看着前面,陳尚在某一刻倏地抻平了掌心,将手心裡黏膩的濕汗狠狠抹在了衣服上。
“但他是類似警察的人,所以必須保持冷靜……”
所以即使害怕,即使憤怒,都要每時每刻竭力做出最優選,為其他在場民衆謀取到最高利益。
“嗯,不過不需要把特調局想得那麼高尚。”
黃毛一愣,聽不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麼?”
林知照收回他的無限視力,淡淡道:“因為人類中總有這樣的人,這是他們的選擇,并不求什麼贊譽。就像一個人做出自私的選擇,旁人也無可指摘,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黃毛才上高一,往常連課都不好好聽,現在也聽不太懂林知照的這番話。
但他還是反駁了一句:“我覺得你說的不對……”
操場人,因為突然的死亡又引起了學生們的恐慌,當然,恐慌的主要是生人,另外就是些愛演的NPC。
所謂唇亡齒寒,被拉進來的老師學生都生怕下一個死的就是自己。
或許是才死過人,教官NPC沒有為學生們的恐慌感到不悅,他招了招手,另外幾個教官訓練有素地把地上三具屍體擡走。
一輛側面整個掀開的房車來到操場上,裡面坐着兩個人,光頭的赫然就是虛塵大師。
衆人看到教官們把三具屍體擡到了車上放好,穿着白大褂的NPC拿起手術刀念念有詞地低頭對着床上的屍體,這像是要直接解剖的架勢,不禁令人一陣惡寒。
同樣套上白大褂的虛塵連連道了幾聲佛号,手上的佛珠發出碰撞聲,NPC同事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卻拿他無可奈何。
昨晚這個NPC招惹了虛塵一回,吃了大虧,留作早餐時拌豆腐腦的人腦都被和尚用香灰摻着給他拌勻乎了,哪裡還敢下嘴,再是不敢輕易招惹這光頭和尚。
“合着校醫室醫生不管活人,隻管屍體啊。”陸雲初臉色難看地瞥了眼單獨站在一側笑嘻嘻的斷臂NPC。
才不到一天就死了四個,這是陸雲初第一次真正見識到障的殘酷。
跟他挨着的陳尚“嗯”了一聲:“你前面都是跟着老大一起,而且那種普通的障傷亡都很小。可像這種大型障,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的妄念,生死都在一線之間,我們也很難阻擋。”
等終于重新整肅好紀律,教官雙手背後昂首挺立:“好,下面聽我指揮,全體都有,雙手握住單杠,都握緊,一定要握緊!”
林知照的手剛抓住頭頂的單杠,四周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安兒。”
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林知照眼眸微動,這是他做林安時母親的聲音。
慈祥溫柔的婦人站在他身後,眼中流下血淚:“安兒,為什麼害死你爹?他隻是待你嚴厲了些,為什麼要害死他?為什麼如此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