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雙手結印,數以萬計的靈蝶自他體内湧出,于一切途經活物身上飛掠而過,或帶走什麼,或留下什麼。
随着靈蝶離體,林知照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世人善惡的界限并不分明,報應也許會落在每個人身上。
林知照扯着唇冷冷地笑了一下,想不到有一天,他會做出這種舉動。
憐憫也好,悲憤也罷,這些人類應有的情緒都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在障中會因得知障主生平而産生不同的情緒,因為他用了人族的軀體。
他和裴曦一樣,即使學會了心狠,也終究還是人族,無法擺脫世俗的七情六欲。
“知照!”
面前忽然籠上一片黑影,林知照看着站在面前的陸雲初,胸前的圖騰張牙舞爪地企圖攀附到肩頭。
陸雲初手足無措地看着他,想伸手又怕無意間傷到人:“知照,這是怎麼回事?你在做什麼?”
透亮的靈蝶穿過陸雲初的身體,穿過障與現實相連的黑色境域,飛向遠方。
“你到底……為什麼會活着?”
靈力仍在源源不斷地流轉,林知照終于展露出幾分不解之色。
陸雲初搖搖頭,眉頭緊鎖,根本顧不上思考這個連他自己都沒有絲毫頭緒的問題:“你到底在幹什麼?靈蝶不是會消耗你的靈力嗎?你說的報應又是什麼意思?”
林知照笑容陰冷,全然不見素日的溫和:“人身上有一樣無形的東西,生死,氣運,疾病,災禍……全都與之息息相關,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命。所謂報應,也為命所掌控。我隻是調整了你們人族的命,就像亡魂去到地獄,要以生平事迹行獎懲,了斷此生緣孽,方可進入新的輪回。”
陸雲初雖然聽得雲裡霧裡,但他明白靈蝶對林知照的重要性,因此即使自己處境艱難,也盡力為林知照的安危費盡腦力。
“不,你撒謊,靈蝶沒有回來,你絕不隻是讓它們出去改什麼命這麼簡單!”
“真聰明,不愧是蒼雲山的學生。”
林知照的神魂和意識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卻仍置于平衡中保持幾分清醒。
“大型障可遇不可求,我強行奪了一半的障力,以靈蝶化陰靈,遊蕩人間,予之罪判權責,送行惡之人得其報應。裴曦,如此,對是不對?”
既然這個世界沒有輪回,他便親自送判官降世,去了結人間不公。
陸雲初雙目充血,竭力抵抗着天道壓制,聲音都在顫抖:“知照,别這樣,林安,你能不能先管管你自己!”
咒印已成,林知照身上衣物都被血色浸染,他猛地攥住陸雲初的脖子,對方眉心的符文瞬間浮現又隐匿。
林知照笑了兩聲,說出的話颠三倒四:“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這個世界重啟了多少次嗎?你知道我後悔過多少次嗎?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殺了你嗎!也許我那時執意要挽救這個位面才是大錯特錯,我該聽祂的意見,任由你們自取滅亡,你們全都該死……”
陸雲初呼吸艱難,費了好一會兒才擡手搭上他的手腕,喉間努力擠出幾個字來:“我不在乎。”
他意識渾濁地想,他本就自私自利自負自大,他才不在乎什麼世界毀不毀滅,人類存不存亡,他隻想随心所欲地活一次。
圖騰瘋狂生長爬至臉龐,将林知照襯得更添幾分妖冶。
他癡癡望着陸雲初憋紅的臉,眸光閃爍,良久終于開了口:“我在乎。”
緊接着,陸雲初被他一把甩到地上,一手摸着被掐到青紫的脖子,咳得臉更紅了。
“陸雲初,你是在可憐我嗎?”
林知照垂眼看着半握的手,低聲問道。
陸雲初的回答并不算俗套。
他說:“是。”
林知照低笑,語氣微冷:“管好你自己吧。”
陸雲初坐在地上揉着脖子,沒有要站起來的打算:“可憐這個詞,其實也沒什麼貶義,我知道,你不會曲解我的意思。”
曼珠沙華的枝蔓一點點上爬,林知照在他面前蹲下,以一種熟悉的口吻哂笑道:“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陸雲初不假思索地回答。
“幼稚。”
陸雲初仰頭看着他:“你可憐卑鄙的人類,你也成熟不到哪兒去。”
林知照抿了下唇,似是笑了一下,不知聽沒聽懂他的話。
到底是擔憂更多些,陸雲初試探着喊了聲他的名字,不料林知照忽然卸去了強撐着的那口氣,整個人徑直砸向地上的陸雲初。
“林安!”陸雲初敞開雙臂懷住他,顧不上酸疼的腿,率先去查看雙目緊閉的林知照。
萬籁俱寂之下,他後知後覺自己又喊了這個名字,手指不自覺摩挲着身上人的側頸,怄氣似的小聲說了句:“扯平了。”
陸雲初擡頭環顧四周,世界仍處在靜止中。
他有些不可自拔地想,如果這一刻是永恒,好像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