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顯然還沒意識到危險,苦慧等人上來拉他,還堵不住他的賤嘴。
他就是覺得有點兒可惜,其實公孫霍的目的是司馬昭之心,但也并非完全不可以談,不過是娶個女人回來而已,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況将軍将來是貴不可及的人物。
娶回來若是不喜歡,幹脆往後院裡一扔,看也不看一眼。
因此老郭歎息道:“不過,若是夫人在此,聽了這個買賣,約摸着也可能同意吧。”
這句話正是觸了荀野的逆鱗,苦慧等人見拉老郭不住,也都放棄了,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這不怕死的狗東西。
将軍的劍已經從腰間的鞘裡铿地掣出,寒芒抖現,劃過老郭的眼睛。
他身體一震,怔了一下,道:“将軍?”
荀野臉上的紅絲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肅凜,老郭終于意識到這并不是玩笑,他戳了荀将軍的肺管子。
“不,不,末将說笑的……”
老郭搖頭擺手,急忙往後退。
荀野也不會真的一劍殺了老郭,冷凝長目告誡:“吾平時太過縱容爾等。什麼都可以玩笑,唯獨吾與夫人的情意,不可拿來取笑。”
老郭還能說什麼,隻好連忙擺手表示知道了,再不拿夫人說事了。
這才逃過一劫。
當将軍的劍收回鞘中時,老郭摸了摸劫後餘生的脖子,暗自慶幸。實不相瞞,剛才長劍出鞘那一刹那,他背後的冷汗都涔涔地下來了。
等苦慧帶他離開帥帳之後,他還感歎道:“還好這仗就快要打完了,将軍就快要和夫人團圓了。要不然他這麼寡下去,遲早要出問題的。”
苦慧撫了撫老郭後背,笑眯眯道:“相思病害了,正想得厲害,整宿整宿睡不着呢,你明知道将軍對夫人一根筋,還說那話刺激他,今日就是死了也活該。要真死了,貧僧會替你超度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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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霍意圖與荀氏聯姻的消息,竟然也不胫而走,一日千裡,傳到了零州。
當日花廳話事時孫夫人就惡狠狠啐一口,連帶着看荀野愈發不順眼:“竊國老奸打的一手好算盤,想借聯姻拴住荀氏,好穩固自己将來在新朝的地位。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荀野這麼招人惦記,指不定是有點吃裡扒外的意思的。”
杭遠之輕咳了聲,用手掌掩住面容低聲道:“母親,荀野已經拒絕了。”
在這點上荀野頗有當他妹夫的覺悟。
他們杭氏貴為清流名門,門下男子若非三十以上無所出,不得納妾,荀野要是敢違背了這條祖訓,那他也就沒資格做杭家的女婿。杭遠之在這件事上倒是對荀野刮目相看。
孫夫人臉色不快,勉強為自己的言辭遮掩:“沒有麼?那自是最好了,他若負了阿泠,我一定向他荀家讨要這個公道,阿泠也就不必再做荀家婦了。”
杭緯連忙前往安撫夫人,讓她不再多言,以免兄長發難。
花廳上諸人各自遞着眼色,獨當事人神情一派淡煙疏水,不知是太過自信,還是壓根不将荀野另娶放在心上。
杭況思忖着道:“如不答應聯姻,荀野強行攻城,勢必要付出代價,他也算是為了阿泠,走了許多彎路罷!”
孫夫人聽了就郁邑,撫着胸口想:你這說的什麼話,荀野他要娶親不娶親的,關她們阿泠什麼事,他别要為了這次的讓步将來綁架阿泠就範便好。
總之,孫夫人心底懷着對荀野不小的成見。
杭錦書也習慣了母親對荀野的橫挑鼻子豎挑眼,仔細想想,荀野這幾年除了不曾虧待她,對杭氏也很周全恭敬,聘禮自不必說,婚後他又在零州為杭氏築起了一道籬牆,庇護杭氏不受風雨侵蝕,單就這一點,杭氏上下都不應苛責他。
但她清楚,母親對荀野的不滿完全是為了自己,她也無法不領情,隻是偶爾回護幾句,不敢對母親說重話,免得傷了她的心。
又過數日,荀野奪下了長安。
殺公孫霍,誅其黨羽,一舉殲滅了前朝幾位臭名昭著的佞臣,南面應敵,追剿南魏殘餘兵力。
這次天下大勢已經明朗,終将改旗易幟,以荀氏為尊。
這轟動九州的消息伴随着二月初春的第一縷熏風傳遍了宇内四海,率土之濱,無不賓服。
此次剿滅南魏主力,又拿下長安,北境軍聲勢大振,一鼓作氣南面渡河,預備殺穿江南十萬兵。
當然在這期間,有些士族因不忿荀氏出身于寒門,如今一躍淩駕于自己頭頂,暗中有些眉來眼去,這便是杭況出場的時候了。
杭況從中斡旋,左右調和,不僅安撫各大世家,同時提出了實實在在的好處,财帛無數,世家也看不上,但準允各家族俊彥王孫入長安叩谒新君,同時挑選适齡女子擴充後宮,以穩固各大世家與新朝的紐帶聯結,卻是讓人有幾分心動。
世家都肯賣零州杭氏的面子,他們心頭再有不忿,想着杭況第一個向寒門低頭,也各自找了點台階,貴介無比地捏着鼻子下來了。
杭錦書仍在家中閑居,倒拈金針,穿花作繡,忽有一日牆頭馬上飛來相報,道是姑爺來了,已經到了零州。
“家主請娘子梳洗一番,出來相迎。荀将軍已經入巷。”
杭錦書霎時一驚,金針刺破了繡面上夭夭盛放的桃花,平靜的錦枝桃花,霎時又漫上了一重血色。
杭錦書知曉自己平靜的日子,可能便如這枝被毀壞的桃花般,倉促結束了。
來不及悲憫自己的境遇,便讓侍女步驟飛快地捯饬好了自身,在伯父派人前來的催促聲中,盛裝而出。
這時他才發現,一家人上下竟齊齊整整地都出來了,一同心懷靈犀地上大門去,迎接即将拜東宮儲君的姑爺荀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