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孟津禾的臉,靳陸隻瞧見她肩膀輕輕聳動着,很克制,像是在努力忍眼淚。活了十幾年,靳陸從沒遇見過女生當着自己面哭的情況。
在這一刻,他真切生出一種手腳不知道該往哪放的無助。
“也不是不能商量,”他無奈道,“你别哭就行。”
“謝謝你答應我。”也許是當着人面哭嫌丢臉,孟津禾埋着頭不肯擡,語氣裡哭腔很重。
靳陸:……
給個好臉色還順竿爬了,他險些氣笑。
孟津禾抽泣着胡亂抹了抹臉,“那我就不耽誤你睡覺了,明天見。”
靳陸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半晌,低頭自嘲地笑笑,他也不明白,怎麼那一刻就鬼迷心竅地答應了她。
卧室裡,孟津禾進去房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關緊了門。擡起臉時,哪裡有什麼眼淚。
隻不過眼角因為被手指用力搓揉過,白皙細膩的皮膚不免紅了一大片,乍一眼看去還真像哭過一場。
她算是摸查清楚了,靳陸隻是看起來難以接近,隻要死纏爛打幾次,他實際上是很難狠下心拒絕别人的人。
但人際關系是很複雜的,大部分人在碰壁後,第一反應其實是退縮。這也是為什麼班裡絕大多數會對和他搭話這件事望而止步。
時間很晚了,她不敢再繼續耽誤,拿上幹淨的換洗衣物下樓簡單沖洗了一下,就匆匆忙忙睡了。
陷進夢鄉的瞬間,她迷迷糊糊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眼皮好像被膠水黏在了一起,很快把她拖進睡夢裡。
第二天鬧鈴準時響起,孟津禾猛地從床上彈起,然後怨氣重重地穿校服起床。
才出房間門,隔壁的靳陸也出來了。
他顯然起得更早,渾身攜着清爽的氣息,甩了甩臉上的水珠,和沒精打采的孟津禾形成鮮明對比。
早起還這麼有精神,這還是人嗎?
她以為自己起得算早了。
孟津禾面無表情地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靳陸莫名盯着她看了會兒。
她差點以為自己把校服穿反了,就在她不自在地低下頭檢查衣服,這也沒穿反啊,少年才擡擡唇角:“早。”
直到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的頭發。
孟津禾懊惱地拍了拍臉,用梳子沾水,努力地把頭頂一縷倔強撅起的頭發往下壓。
她發質偏硬,再加上睡相不是很好,一旦前天晚上沒把頭發徹底吹幹,一覺醒來必定會炸得沒眼看。
她後知後覺,剛剛在門口時,靳陸那個耐人尋味的笑——其實他根本就是在嘲笑她别出一格的前衛發型吧!
院子裡靜悄悄,外婆還沒起,那輛并排停在她車子旁邊的山地車不見蹤影。
孟津禾猜測他早已走了,背起書包推車出門。
巷子裡寂靜無人,地面的石闆路濕漉漉泛着光,那是夜雨來過留下的痕迹。
果然已經走了。
剛關好門騎上車準備走,身後傳來靳陸的聲音:“真慢。”
孟津禾擰住車把手猛地轉頭,她以為早就先離開的靳陸,又莫名其妙出現在隔壁廖叔叔家最引以為傲的花牆下。
他騎着山地車慢慢到她身側,刹停,車把手上還晃晃悠悠挂着兩個早餐袋。
“你沒走啊,是在等我嗎?”
“誰說在等你,隻是碰巧看到那邊有買早餐的,耽誤了點時間。”
孟津禾笑得眉眼彎起,不少人都說她長了雙讓人心生好感的笑眼,平日裡不笑的時候,微微凝神盯着人時,也像是含着笑意。
“那早餐也是順手買的了?”
時間還早,此時陽光并不強烈。自茂密枝葉投下的細碎金影更像是溫柔的水波,緩緩流淌在孟津禾雪白的校服衣領。
靳陸忽然一言不發地騎車走了。
孟津禾錯愕地眨眨眼。
糟了,好像逗過頭了。
她忍着笑,剛打算追上去,腦海電光石火間閃過什麼。
恍若當頭被一道雷劈下,她總算記起來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她的數學作業!
一路上,她從來沒把那輛舊自行車蹬得這麼快過,就連靳陸都有點吃驚,在一個上坡道提快速度,黑色山地車輕而易舉地超過了她。
太陽沒升起時,早晨的風是清爽的,靳陸微微伏低身子,鼓起的校服像海面上雪白的帆。
他刹停放緩了一點速度,和孟津禾幾乎肩并肩行駛在林蔭道,“你也不用騎這麼拼命吧。”
“不是,”她如實說,“我是急着回教室補作業。”
“離早讀還有一段時間,在這之前補齊不就行了。”對于補作業這事,靳陸居然還挺有經驗。
“是數學作業。”她強調,就算是平時,數學這科也是她花費時間最長的。
“所以呢?”
孟津禾:……
她賭氣地說:“我跟你這種數學好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靳陸短促笑了一聲:“不交會怎麼樣?”
孟津禾心說那是你還沒見識過老李的魔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