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一結束,不僅僅是孟津禾,連靳陸都對着自己被踩了無數腳的球鞋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清楚孟津禾事事都要拼盡全力做到完美,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故意踩自己的。
孟津禾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的。”
順拐雖然看起來不美觀,除了經常把她的動作帶偏,兩個人一起順拐,但也沒造成什麼實際的傷害。
而靳陸就不一樣了。
孟津禾小心翼翼瞥一眼靳陸那雙雪白的球鞋,不,準确來說,是雪白過的球鞋,她每次踩上的角度都不同,因此腳印疊加起來更是錯雜紛亂。
“我回去一定幫你刷幹淨。”
少年無語地看過來,“不用。”
“不然我過意不去嘛。”她小聲說着。
趙老師則是扶着額頭歎了口氣,信心在面對這兩人時全消磨得一幹二淨。
她真的很懷疑在十月中旬前他們究竟能不能把這支雙人舞練好,在排練結束後,專門把兩人留下。
排練的第一天,她就在□□創建了一個通知群,每次排練時間有變,都會提前在群裡通知。
把所有的舞蹈拆解視頻挨個發進群,趙老師語氣很是苦口婆心。
“我在群裡發了舞蹈動作的拆解視頻,回家了記得多練多看。不僅僅是晚自習,有時間你們就可以來報告廳練習,我随時歡迎,要知道你們倆和其他同學不一樣,身體協調能力比不上其他人,隻能自己私底下用功,否則以你們的進度,很可能到了表演那天會出岔子。”
“知道了老師。”
“行了,趕快回去吧。”
眼不見心不煩,趙老師無奈地揚手,從側邊的階梯走下去,眼神在地面一定,疑惑:“這是誰的杯子摔碎了?”
她轉頭問:“是不是你們的?”
孟津禾下意識看去。
由于她和靳陸兩個人單獨被留了下來,舞台邊隻剩下兩個書包沒被拿走,孟津禾一眼掃過沒找到自己的水杯。
她心裡咯噔一聲,跑過去低頭一看。
半個小時前還安然無恙被她拿着喝水的杯子,現在變成了地面上的一堆玻璃碎片,半截杯蓋滾落在座椅底下。
葉霜林特意給她杯子裝飾的星星貼紙還可憐兮兮地粘在碎片上,水把木質地闆都打濕了。
她順着舞台跳下,彎腰下意識地伸手去撿,手背卻突然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下,身後傳來靳陸的聲音,“别用手撿。”
靳陸皺眉掃一眼地闆上的水漬,留了句“等着”,便往後台走去,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清掃的工具。
“應該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奇怪,也沒人吭聲,可能是音響沒關,那人也沒注意到。”趙老師打了個圓場。
實際上她心知肚明,學生帶的書包和杯子通常都是随便扔在舞台邊,舞台那麼寬敞,除非是有人故意沿着邊走,否則不可能會踢到杯子。
把别人的杯子摔壞,居然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直接走人,連個道歉都沒有,可惜報告廳的監控壞了還沒修好,也查不到是誰做的。
趙老師:“也是不湊巧,這幾天報告廳的監控壞了,上報了但工人還沒來得及修,要不然就能調監控看看是誰,把人杯子打碎了都不知道道歉。”
雖然很心疼葉霜林精心挑選的禮物被摔碎,但在老師面前,她面上還是要裝作雲淡風輕。
她擺手,“沒事,我再買一個就好。”
保潔阿姨幫忙把垃圾桶推了過來。
玻璃碎片容易紮到人,全都被膠帶纏得嚴嚴實實再扔進垃圾桶,忙前忙後半天,她和靳陸一起把工具放回後台。
回家的路上,孟津禾一改往日的喋喋不休,話都變少了,肉眼可見的有些悶悶不樂,萎靡情緒仿佛在周身化作實質。
靳陸試探地問:“那杯子是不是對你來說有什麼重要意義?”
“你怎麼知道?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從你臉上看出來的。”
靳陸側目掃了她一眼,心想,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比孟津禾更好懂的人,喜怒哀樂,就連做對了一道難題都會樂不可支,各種小心思都清清楚楚展現在臉上。
對靳陸而言,這樣的人完全是他的相反面。
心像玻璃一樣,陽光一照就不加掩飾的透亮清明。
“其實那個杯子是别人送我的第一件生日禮物,算了……”
事已至此,理智告訴孟津禾,無論她再怎麼難過也改變不了杯子碎掉的事實,隻能勸自己接受。
回家路上,他們經過一家賣陶瓷制品的店,孟津禾目光下意識在擺得琳琅滿目的櫥窗停留稍許,這麼晚了,這家店居然還沒有關門。
靳陸捏緊刹車,伸腿支在地面,問她要不要去問一下。
孟津禾便點點頭,在路邊停好車,和他一起推開玻璃門,到結賬台去問老闆。
老闆是個年輕女人,似乎是準備閉店了,偌大的店裡隻有一小片區域還亮着暖黃色的燈。
她聽見動靜回頭,問他們要買什麼。
孟津禾說了來意,在她半知半解的描述下,老闆沉思了會,“你說的應該是2013年出的新春款宇航兔聯名玻璃杯。”
“沒錯沒錯,好像就叫這個名字。”
“這款杯子當時是限量購買的,所以進的貨也不多,展示架上沒有就是賣光了,不然你們再到其他店看看?”
還以為找對地方了,下一刻就被告知已經售罄了。
孟津禾有些失落,謝過老闆。
“小事小事,等你們有空可以去塘橋市場那邊看看,那邊的店大,有專門的孤品區,說不定會淘到你想要的。”
走出店門,靳陸提議說可以再到其他店找找,塘橋市場離得不遠。
聽了他的話,孟津禾有點心動,但低頭一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其他店估計早就關門了。
況且也不能耽誤明天正常上課。
她隻好斷了這個念頭,還是等有時間了再去吧。
到了學校,孟津禾同葉霜林提起杯子被人打碎的事。
葉霜林一開始還有些惋惜,剛準備對這個沒素質的人進行一番指指點點,直到孟津禾悶悶不樂的樣子。
她頓住,随後大手一揚表示這算什麼事。
她安慰說:“沒事,碎了就碎了呗,就一個玻璃制的杯子而已嘛,再說了,碎碎平安多好的兆頭啊,就當給自己積福了。”
“主要是因為,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孟津禾在心裡默默補充,也是初中以來的這幾年裡她收到的第一件來自朋友的生日禮物,是久違的善意。
沒想到她是因為這件事沮喪了一上午,葉霜林歎氣,怪不得見她連下課刷題都有點沒精神。
她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孟津禾的臉,在對方抗議的目光裡用力拽了拽,手感柔軟到不可思議。
“嗨呀,下次我再送你一個更好看的不就行了,然後我再買一個一樣的,我們就還是閨蜜款杯子。”
周六補完課放假,參加排練的學生需要留在報告廳再加練兩個小時。
孟津禾已經很集中注意力跟着節拍走了,全程下來還是踩了靳陸好幾腳,不過靳陸的順拐沒比她好到哪裡去。
趙老師照舊把兩人留下。
她很嚴肅地說:“我叫你們下去勤加練習,你們該不會是當耳旁風了吧,這都多長時間了,其他人差不多能跟着音樂走一遍流程,可你們倆甚至連節拍都踩不對。”
孟津禾理虧地埋下頭,因為她确實沒練。
排練本來就占了一部分學習時間,一有空閑她都用來補作業了。
“我聽你們李老師說,你們兩個都是班裡學習成績拔尖的學生,按照常理說學習能力應該很強,怎麼區區一支雙人舞就把你們難住了。”
“離運動會沒多長時間了,你們要還是這樣一點進步都沒,我都要考慮趁早再找其他人接替你們了,你們難道就打算這麼半途而廢?那豈不是對不起你們浪費的時間和精力。”
她深深歎氣,擺擺手,“還是那句話,下去多練練,我也隻能幫到這裡了。”
回到家,孟津禾越想越不服氣,這份不滿不是出自對老師的怨念,而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真的學不會雙人舞。
她骨子裡像徐文華,是有點争強好勝的基因在的,在學習上順風順水慣了,猛地被指出在某方面毫無長處,說不在意都是在逞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