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的,解寒聲又做了噩夢。
他的夢像是被套了層厚重的枷鎖,永遠逃不過十八歲,也永遠走不出那座仙玉島。
夢裡的仙玉島沒有顔色,沒有聲音,隻有濃稠的腐臭和血腥氣,随風晃蕩着,格外鮮活。
解寒聲踩着搖搖晃晃的山崖倒退,身後是萬丈高的深淵,面前是數不清的怨鬼,它們渾身沾滿血污,眼窩空洞駭人,扭曲着面容,張着無數雙幹枯的手伸向他,步步緊逼。
解寒聲隻得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他退無可退,一腳踩空後從高處極速墜落,被強烈的失重感扯着四肢不受控制地擺動。
五髒六腑都跟着颠倒了位置,心髒抽痛,胃底痙攣不止,酸水就那樣翻湧着頂上了喉嚨口。
“咳…唔…咳咳…”
解寒聲從夢裡驚醒,側過身,眼睛還沒睜開,便抑制不住地悶聲咳嗽起來。
蒼白的手指下意識地抓緊被角,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給握住。
有人叫他,“會長。”
解寒聲的眉心輕動一下,睜開眼,看見黎川坐在他的床邊,面色溫和平靜。
環顧四周,不再是星海岸的包廂,而是他家的卧室。
“你終于醒了。”黎川的的聲音很輕,依舊是那副寡淡樣子,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黎川:“昨天是方特助和齊醫生送你回來的,你高燒不退,齊醫生說你服用的藥物過量了,隻能物理降溫,讓我用冰水給你擦身體。”
解寒聲詫異地低下頭,發現身上穿着件幹爽舒适的睡衣。
“衣服是齊醫生給你換的。”黎川連忙解釋,“你一直在冒虛汗,齊醫生讓我用冰毛巾給你敷額頭,你中間還醒了一次,警告我不許走,要等你睡醒了才能離開。”
“你不記得了?”黎川問。
解寒聲的腦子遲緩地轉着,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半醉未醉的時候,好像在黎川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便不受控制地訴說了很多。
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
目光轉了一圈,又落回黎川的身上,解寒聲這才注意到後者身上穿着助理們統一的白色西裝制服,雖說帶了幾分束縛感,但竟意外的好看。
上上下下打量良久,解寒聲緩慢坐起身來。
他慵懶地靠在床頭,聲音喑啞磁性,聽上去很蠱人,“黎助理,我要喝水。”
代入角色不是一般的快。
聽到這個稱呼,黎川先是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倒了杯溫水遞到解寒聲的手裡,“會長,你已經睡了十六個小時了,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可能還是發燒。”
解寒聲低頭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喉,聲音刻意地微弱着,“身上一點兒力氣都沒有,蓋着被子還覺得冷,很難受。”
黎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嘴裡嘀咕着,“還在燒?”
黎川的手先天性的偏冷,摸什麼都覺得熱,他探不出個所以然,于是道:“那我去幫你叫齊醫生吧。”
“不用。”
解寒聲從後面扯住黎川的手腕,眼神缱绻暧昧,意味不明道:“你陪着我,我就舒服很多。”
黎川眉梢微動,半眯着的眼透出一絲無語,他服從地在床邊坐下,不着痕迹地歎了口氣。
解寒聲瞄他一眼,不太高興,“這麼拘束做什麼,昨天在我背上畫畫的時候不是很放得開嗎,不是很主動嗎?”
聞言,黎川擡起頭,迎面對上那道銳利的目光,忽然不客氣起來,“那我還能再畫嗎?”
解寒聲愣住,眼睛微微睜大。
黎川以為他沒聽清楚,于是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我是說,還能在你的背上畫畫嗎?”
他覺得自己像個變态,話匣子忽然就打開了,“會長的背很好看,讓我有了很多創作靈感,我在上面看到了很多奇妙的景象。”
看着解寒聲驚愕的表情,黎川生怕他不信似的,又特地強調補充了一句,“真的。”
解寒聲的喉結微微起伏,感覺自己的包容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應允道:“可以。”
隻是為了刷好感度嘛,沒有什麼是不能妥協的,喜歡上自己的身體,怎麼不算是一種好感呢?
解寒聲大方起來,“你什麼時候想畫,就跟我說,我可以做你的模特…不對,是畫紙。”
“不過,真的可以在我背上看到什麼東西麼。”解寒聲問,“不會是你臆想出來的吧?”
黎川笑而不語,他的确看到了,透過解寒聲的背,他找回了兩段遺失的記憶。
他還想再試一次。
也許這些記憶和解寒聲無關,隻和他心髒裡的星核有關,也許隻要把星核從他的心髒裡挖出來,那些潛藏在深處的記憶就都會浮出水面?
黎川做過很多種設想,但就當下而言,他不敢輕舉妄動。
他隐隐覺得解寒聲的身世沒那麼簡單,包括自己腳下的這座浩瀚的海上都市,仿佛被一股來自海底深處的神秘力量所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