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高矮不一的學生穿着樸素,每個人都雙手合在木課桌上,聚精會神的看着站在講台上的陳默卿。
桌椅破舊,但能支撐一個瘦弱學生的身軀。
秦遠枝領着莊夢蝶一同前行,然後說:“如果莊老師有需要的話,鄉裡有個小賣部,不過賣得東西不多,日常生活用的是能買到的。”
莊夢蝶走得慢,秦遠枝就故意放慢腳步,同對方說話的時候盡量克制自己的視線往她腳下掃去。
嚴格來說,莊夢蝶走得很艱難,擡起殘肢的時候感覺帶動了全身的力氣,而放在地面時候腳步又那般輕巧。
這些小細節,秦遠枝都看得明白。莊夢蝶為了不讓别人發現她的不一樣。
秦遠枝走下台階,然後轉身向莊夢蝶伸出手,“地滑,莊老師抓緊我的手。”
台階上挂着融了的雪水,平時玩鬧的學生在這裡吃了好幾次虧,秦遠枝不願意看見莊夢蝶也虧在這兒。
莊夢蝶牽住她的手,在她的引領下成功走下了這極滑的階梯。
陳默卿立在講台上,心不在焉,傾斜的視線透過染了白霧的玻璃,瞥見了外面兩道白茫茫的身影。
秦遠枝補充介紹了鄉裡的很多,莊夢蝶就認真聽着,偶有疑問的地方她便多問對方一嘴。
今天雪太大,路面行駛不安全,跟車班休息,秦遠枝也就順帶有了假。
現在已經是早上十點左右了。她進了學校的公用廚房開始忙着準備學生的午飯,但莊夢蝶提出了要幫忙,她當場拒絕了,可對方一再堅持,她也就沒再繼續說什麼了。
秦遠枝對于做十幾人的餐食輕車熟路。
莊夢蝶視線落在她快速的切菜手法上,心底有些驚歎為什麼會有人切東西這麼快,但見着對方忙碌,自己似乎跟不上她的節奏,繼而悄然落寞。
“莊老師,幫我竈上加點柴火。”
“額…哦,好!”
旁人慢半拍,手忙腳亂。
秦遠枝笑道:“冬天冷,你坐在竈邊烤烤火也行,順帶幫我看看火。”
莊夢蝶擡頭想要回應的時候,對方已然背對着自己開始在菜闆上切着其他的菜了。
她不經意間發呆往外面看了去,室外又飄起了紛飛大雪,輕飄飄的雪花貼在了綠菜葉面上,有的化成水,有的結成薄薄一層白霜。
廚房外有塊菜地,莊夢蝶這會兒才注意到,看秦遠枝現在所用的菜,貌似全是地裡所摘。
見着她忙手上的活,莊夢蝶問:“外面的菜也是遠枝在管嗎?”
秦遠枝依舊背對她,然後傳來淡淡的一聲嗯。
莊夢蝶回想起了剛剛秦遠枝伸手幫自己下台階時。
她身軀明明清瘦,手背卻青筋明顯,施肥挑重一定是她一人而為。
這時候,劉春富背着兩隻手一副悠哉模樣從門口走進來。
“遠枝啊,做得什麼這麼香?”
秦遠枝轉身揭開鐵鍋,鍋裡的白色霧氣湧入她的視線,“白菜炖粉條啊。你不經常吃嘛,村長。”
莊夢蝶緩緩起身跟着叫了一句:“村長。”
劉春富擡起手示意她坐回去。
“我就路過這裡,順帶來見見我們學校新來的莊老師。”
“莊老師才來還習慣這裡嗎?”劉春富搭了張椅子跟着坐在了火邊,雙手掌時不時靠近取暖。
莊夢蝶揚起笑意:“這裡的人都很好,謝謝村長願意給我機會。”
劉春富擡頭看了眼秦遠枝認真的背影,然後小聲道:“有什麼都和小秦說啊,缺什麼也一樣。這人啊,是個熱心腸。”
“尤其,你還是從北京來的。”
莊夢蝶有些疑惑,見着她不解,劉春富到是率先告訴了她。
“她對北京有不一樣的感情,至于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劉春富攤開手,一副假裝神秘卻又不知而失敗的擺爛感。
可能大城市是每個困于深山之人的向往。
劉春富的話裡大概傳遞的就是這樣的意思。他說,别說是秦遠枝了,就算是他也很想去遙遠的北京看一看。
窺望北京的繁華,見識前人留于後世的宏偉。
那樣,此生才算無憾。
劉春富和莊夢蝶聊了一會兒,這時候起身往外走去。
秦遠枝拿着菜刀,扭頭問:“村長,不吃點嗎?快好了。”
劉春富立在門口笑着擺擺手:“你大娘給我留了飯呢,等會兒我忙完了回家吃。”
“那你慢點。”
莊夢蝶也跟着,“那您慢點,村長。”
“得嘞,身子骨硬着呢。”劉春富背影隐于雪裡,囑咐的聲音還未斷,“記得給土地公土地婆送一份。”
秦遠枝笑着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視線跟着外面的人帶了半截,然後又慢慢收了回來望着莊夢蝶。
“待會兒莊老師要和我一起去隔壁的廟子嗎?”秦遠枝眉眼淡淡,靜靜等待着對方的答複。
莊夢蝶問:“可以嗎?”
在她的認知裡,有些地區會因為風俗傳統不一樣,忌諱一些外來人員踏足這些地方,以至于她不确定的問了一嘴。
秦遠枝揭開大鍋的鍋蓋,直沖的白霧遮蓋住了她那張狡好的臉。她手裡揪着面團塊,随即将面團鋪平放于鍋邊,這個動作她前前後後反複了很多次,直到鍋邊圍住一圈黃色的玉米面馍馍。
距離給學生打餐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秦遠枝摘掉圍裙,打了兩份放進了竹籃裡。
廟子離學校不遠,間隔五百米左右,基乎可以說就在小學隔壁。
“小學本來就是原來荒廢了一部分的廟子改成的。”秦遠枝提着籃子走在路上和莊夢蝶說了一些之前的情況。
廟子外圍不大,門口修砌了四五階的石梯,正對着,被雪完全覆蓋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階。
進門兩座石像立在高堂,石像腳下像是新鮮殘留在香火台裡的香火梗和灰屑。
莊夢蝶擡頭望了一眼。這裡香火旺盛,輕輕聞嗅能夠聞見細香混合進空氣的獨特氣味。
秦遠枝放下籃子,将馍馍和菜全部端了出來,在高台上擺放整齊,然後點燃三根香立直身體拜了拜,最後插進了香火台裡。
“每周至少供奉一次土地公土地婆,這是萍水鄉的規矩。尤其是動土開路的時候,有時候來找他們老人家求婚姻也是靈驗的。”
“求婚姻?”
“對。”
“若是有哪對新人家裡對他們的婚姻有異議或者反對,他們就會來這兒扔銅錢,丢滿九十九次反面為止,那便代表他們也同意。”
“那…抛擲的次數有限制嗎?”
“有,隻有一百次。”
也就是說一百次機會,必須在這有限制的機會裡抛出九十九次的反面來,莊夢蝶覺得站在科學的角度來看,這樣的結果基乎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