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跟着?”蔣兜兜好奇。
同學扁嘴:“我也不知道,但我媽說要是不盯着,我爸就會被别人搶走,我就多了個新媽。”
蔣兜兜不說話了,嘴巴抿着,一雙黑葡萄似的圓眼睛滴溜溜地轉。要是蔣紹言看到,就知道這小孩又開始打什麼主意了。
他想蔣紹言也經常出去應酬,萬一被人搶走,給他找個新媽怎麼辦?
雖然他不太懂新媽是什麼意思,但他朦朦胧胧地覺得這不行,絕對不行。
蔣兜兜沒媽,蔣紹言和蔣西北都沒跟他說過他媽的事,他也沒問,可這不代表他想有個新媽。不過也沒關系,他媽不在,他可以替他媽看着蔣紹言。
所以等蔣紹言再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出去應酬的時候,蔣兜兜就提出要一起去。蔣紹言待他很民主,隻要不惹事,不觸及原則底線,一般蔣兜兜的要求他都會答應。
等蔣兜兜跟着蔣紹言去了宴會,一看,果然好多漂亮哥哥姐姐圍着他爸轉,他頓時脾氣就上來了,但也知道公共場合得禮貌,于是眼珠一轉,跑到他爸旁邊拉他爸的袖子,一會兒“爸爸我餓了,你給我拿小蛋糕吧”,一會兒“爸爸我渴了,我想喝水水”,最後“爸爸這兒好悶啊,我喘不上來氣了,咱回家吧”。
夾着嗓子,一疊聲的“爸爸爸爸”,音色脆亮得像風鈴,一邊說卻一邊用冷酷的眼神四處掃射。
平時父子兩人單獨相處,蔣兜兜很少開口叫爸爸,那天好像要把之前的都給補齊了。
蔣紹言垂眸看他一會兒,動作輕柔地彎腰把他抱起來,然後略帶歉意地向主人家告辭。
幾次下來,西北集團蔣總“兒管嚴”的名頭算是坐實了,大家知道了也都不怎麼請他出來。再者那時剛接手公司,蔣紹言确實需要應酬,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都是别人來巴結他,要應酬的場合沒那麼多,可去可不去的就一律推掉。
回到當下,蔣兜兜再一次認真打量他爸,蔣紹言今天這一身西裝他沒見過,袖子上别了寶石袖扣,胸前還有一個鍊條似的胸針,閃閃發光,挺好看的,他想伸手摸一摸,但忍住了。
他抱緊小書包,又哼一聲,對蔣紹言說:“我也要去。”
蔣紹言看着他問:“你确定?”
“我确定!”
蔣紹言沉默,直到紅燈倒計時結束前一秒才點頭,随後看一眼中控台上的時間,說:“那我建議你回家換件衣服。”
蔣兜兜聞言低頭看去。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戴帽兜的長袖衛衣,藍色牛仔褲和白色小闆鞋,他覺得這麼穿沒問題,幹嘛還要特意回去換衣服,于是說:“不用。”
下個路口的時候,蔣紹言掉頭改了方向,他原本準備送小孩先回家,又打給家裡的保姆說不用準備晚餐。
蔣兜兜這兒安靜下來,趴在車窗上,看來往的車輛,穿梭的行人,披上黃衣的行道樹,和天空中不時掠過的飛鳥。
等車停下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天色黯淡,晚霞鋪天的景象很是壯麗。
蔣兜兜昂首挺胸走在蔣紹言旁邊,穿過一片幽香四溢的花園,被人迎進一個三面都是玻璃、寬敞又明亮的宴會廳。
果然又有穿得漂亮的男人女人往他爸跟前湊,蔣兜兜熟練地抓住蔣紹言的手,很大聲地喊“爸爸”,然後繃着一張怎麼都哄不好的小臉,擺明了告訴周圍的人:别想當我新媽,我可不好惹。
直到蔣紹言身邊清淨了,都是些挺着大肚子的中年叔叔們,蔣兜兜才感到危機解除,這才跟他爸說他餓了。
蔣紹言讓助理帶他去吃東西。
靠牆的長餐台上鋪着雪白桌布,上頭擺滿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小蛋糕。
“我要吃這個,這個,還有這個草莓的。”蔣兜兜伸出手指點兵點将,然後看着助理,等他給自己拿。
助理為難:“蔣總說你隻能吃兩種。”
蔣兜兜熟練地讨價還價:“三種!”
他腦袋瓜子轉得極快,知道大人說話通常會留有餘地,說是隻能吃兩種,其實三種也不是不可以,但估摸着再多可能就不行了,所以他也不貪心。
助理同他對視,對上那清澈的眼睛,很快敗下陣來,但到底不敢忤逆蔣紹言,擡頭往前方看去。蔣紹言清楚小崽子的尿性,目光一點,準了。
助理夾了三塊蛋糕,蔣兜兜接過時說謝謝,然後端着盤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坐下。
他低頭專心吃蛋糕,偶爾擡頭看一眼,就會聽到有人發出“誰家孩子好可愛”“好漂亮啊”此類感慨。蔣兜兜從小浸泡在這樣的贊美裡,習以為常,不急不慢繼續吃小蛋糕,姿态優雅,臉上沒有多餘表情。
蛋糕吃一半,他往玻璃外看去,夜色已經深了,樹木在風中晃動,黑影重重,好像動畫片裡吓人的怪物。
蔣兜兜頓時有些害怕,立刻去尋找蔣紹言。蔣紹言身材高大,在人群中也很好辨認,正拿着香槟,微垂着眼聽旁邊的人說話。
注意到蔣兜兜的目光,他眼鋒掃了過來,又往裝盤子的蛋糕落了落,那意思已經讓你吃三塊了,好好待着,安分點,别搗亂。
小崽子做什麼都逃不過他爹的法眼,蔣兜兜不情願地撇撇嘴。
他手背抹了抹嘴,把蛋糕放一邊,小心翼翼地從衣領裡掏出一個挂墜。那是塊方形的天然紅色翡翠,色澤細膩溫潤,蔣兜兜低頭看了一會兒,又抓在掌心裡握了握,似乎感到了某種力量,叫他不再害怕。
他把挂墜塞回衣領裡,又從牛仔褲的兜裡摸出他的小手機。手機是蔣西北給他買的,能打電話能看動畫片,但不能上網,動畫片都是提前下載好的。
但他今天不想看動畫片,他往蔣紹言的方向看去一眼,見他爸沒注意他,才悄悄地戳進去相冊。
相冊裡面有三張照片。
一張是蔣紹言前兩年參加一個論壇發表講話,被官方刊登出來的照片;一張是過年時,蔣西北抱着他在溫暖的壁爐前拍的合照。
蔣兜兜頓了頓,短小的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滑,滑出了最後一張。
上面是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說陌生,是因為蔣兜兜從沒在現實裡見過這個男人。說熟悉,是因為每次看見這人,他都有種既高興又難過的感覺。
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一個陽台上,好多叫不出名字的綠葉紅花,圍出一方茂密的小森林。那男人側躺在一張躺椅上,腰間往下蓋着薄毯,而毯子底下的肚子分明是隆起的。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蔣兜兜嘟起嘴巴,伸出短小的手指頭,戳了戳照片上人冷淡的眉眼,突然間覺得難過,連小蛋糕都不想吃了。
很難過很難過,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格外難過,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咬緊嘴唇,極力忍着,不叫小珍珠掉下來。
恰恰就在這時候,入口傳來騷動,又有人進來了。蔣兜兜下意識擡頭,當看清進來的那個人的臉時,通紅的眼睛瞬間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