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種着不少綠植,看上去像個小型花園,目之所及成片的摩天高樓,是個居高遠眺的好地方。上面隻有蔣紹言一人。
離得近了,鐘虞才注意到蔣紹言指間夾着一根點燃的半截香煙。
他愣了愣,他記得蔣紹言以前是不抽煙的。
察覺到鐘虞走近,蔣紹言像是剛反應過來,擡手在旁邊的煙灰缸裡把煙摁滅了。
走出兩步鐘虞就停下,站在距離蔣紹言三米多的地方,較正常社交稍遠了那麼一些,他不想叫自己顯得局促,想說點什麼打破這靜默,動動嘴唇剛要開口,就聽蔣紹言先一步問他。
“吃飽了嗎?”
鐘虞愣了愣,沒想到蔣紹言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回國以後,他們其實見過很多面,回國當晚的酒會,西北集團地下車庫,還有律所門前的馬路上,通話也有過三次,但這還是他們之間第一次面對面說話。
沒想到蔣紹言問他吃沒吃飽。
鐘虞說不出什麼感受,回答:“吃飽了。”
蔣紹言點頭,随着鐘虞開口,他的視線便落在他開合的嘴唇上。
鐘虞自然察覺,不自在地輕抿了抿,他剛才還吃了辣椒油,不知道有沒有沾在嘴上沒擦幹淨。
幸好蔣紹言很快将目光移開,往别處落了落,緩緩點頭,用平淡的語氣繼續說:“吃飽就好,那馄饨是兜兜特意帶給你的。”
鐘虞眯了眯眼:“所以今天是你故意安排的?”
故意把他叫來辦公室,讓他以為要見的是蔣紹言,其實是見蔣兜兜。
蔣紹言說:“你不是想知道他的情況嗎,耳聽為虛,親眼見會更好。”
鐘虞微頓,輕聲說謝謝。
“謝倒不用,”蔣紹言也頓了頓,目光又轉落他臉上,說了一句,“兜兜很想見你。”
大概抽了煙,男人的聲音十分低沉,帶着些許啞意,叫鐘虞的心仿佛被什麼攥了一下。
氣氛再度安靜,從遠處樓宇間刮來的風吹得綠植晃動,刮擦出刷刷聲響,鐘虞感到了莫名的焦躁,急于說點什麼打破這沉默:“為什麼他的小名叫兜兜?”
聞言,蔣紹言的眼神陡然間變得銳利:“我覺得比起這個問題,你有一個問題需要先問自己。”
語氣算不得客氣,鐘虞皺眉:“什麼問題?”
蔣紹言沒答,而是突然朝他走來,期間目光一直鎖定他,直到相隔一步之遙時才停下,問:“鐘虞,你以什麼身份在關心他?”
高大的身形和兇悍的氣場帶來了強烈的壓迫感,鐘虞強忍着退後的沖動,仰起頭,神情微冷地盯着蔣紹言的眼睛。
那短暫的僵持被睡醒起來發現鐘虞不見了沖出來找人的蔣兜兜打破,但蔣紹言的質問卻一直在鐘虞腦海徘徊。
同樣揮之不去的還有随着蔣紹言逼近,萦繞在他身邊的那股淡淡煙味。
按耐了整個白天,晚上回酒店,鐘虞關上房門,抽掉領帶扔在床上,随後有些急躁地扯開襯衫,褪去褲子,赤腳走到浴室花灑下沖洗全身。
從浴室出來,他站在鏡前,擡手抹掉上面的水霧,同裡面白面黑發的另個自己對視片刻,擡起右手,指尖湊到鼻底嗅聞,再度皺起眉。
明明沒有觸碰,為什麼蔣紹言身上的味道卻一直不散?
這股揮之不去的氣味叫鐘虞也湧起沖動,突然很想來一根煙。
鐘虞會抽煙。
這件事以前的親人不知道,同學不知道,蔣紹言更不知道。若是知道,隻怕他們會覺得他形象颠覆而大跌眼鏡。
抽煙最兇是高三的時候,上了大學學業壓力緩解他才漸漸收斂,這些年裡也隻有在遇到十分棘手的案子才會私底下抽一支。
或許是今天看到蔣紹言抽煙,勾起了内心久違的沖動來,叫他有些忍耐不住。
這次回國,助理茱莉亞給他訂的行政套房,鐘虞入住前特意看過,是可吸煙房。但他手邊沒煙,也懶得再穿衣服出去買,幹脆踱去吧台開瓶酒代替。
之前喝過覺得不錯的那瓶沒了,鐘虞叫客房服務給他再送一瓶。
很快門鈴響,他走過去開門。
送酒來的是個年輕的男服務生,身高肩寬,長得也帥,有幾分記憶裡某人的影子。
鐘虞還穿着浴袍,黑色的料子緊貼在白皙的皮膚上,一條細帶束在腰間,浴袍下露出兩條修長筆直的雙腿,走動時衣擺飄動,袍底風光隐現,叫人忍不住想要探尋進那更深處。
服務生愣了愣,有些局促地低頭,詢問是否需要打開。鐘虞說要,垂着冷淡的眸子看對方用開酒器将瓶塞拔出。
等不及醒酒,他倒了一杯,捏着杯柄輕輕晃了晃。
服務生不自覺被他的動作吸引,眼神變得直白熱切。
鐘虞察覺到,心中不屑地笑了笑。
這樣的目光這些年他遇見過不少,隐晦的,露骨的,壓抑的,欣賞的,下流的,瘋狂的。
他假裝不知,端起酒杯品嘗,細長的脖子微微後仰,精緻的喉結上下滑動,将暗紅的液體一口吞咽進食道裡。
沒醒的酒澀味重,鐘虞舔舔嘴唇,鮮紅的舌尖若隐若現,說道:“不錯。”
服務生頓時感覺下.身制服褲子繃緊了,隻得并攏雙腿,借着餐車遮掩自己不堪的變化。
鐘虞突然又問:“你有煙嗎?”
對方愣了愣,鬼使神差,姿态别扭但十分聽話地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半包偷藏的煙遞過去。
鐘虞接過那包煙,回身在錢包裡翻了翻,他沒換錢,裡面隻有美元,于是抽出一張二十的紙币,食指和中指夾着遞過去,見對方愣着不動,唇角微勾了勾,輕巧地塞進了制服的上衣口袋裡。
高大年輕的男生面紅耳赤,幾乎落荒而逃。
将門關上,鐘虞即刻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點燃,然後慢慢走向沙發,姿态慵懶地靠在上面。
黑發遮在眉間,眼神有些迷離。
香煙被含在紅潤的唇間反複吮吸,品嘗,煙草的味有些烈,更有些沖。
袅娜白煙在面前升起,煙霧中緩緩浮現出一個人的臉來。
五官模糊不甚清晰,不過可以肯定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臉,有一雙漆黑又深邃的眼睛。
鐘虞微微眯眼,夾着煙坐起來,盯着煙霧看了兩秒,嘴唇微張,輕吐出一口氣,那男人的輪廓便随煙霧一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