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來往的人明顯多起來,加班沒走的基本都在鐘虞辦公室門口過了一遭,老陳來得最勤,三次過後終于按耐不住走進來,看一眼還在埋頭的鐘虞,選擇走到蔣兜兜旁邊,蹲下跟他打招呼。
“嗨,我們見過。”老陳滿臉堆笑,“你記得我嗎?”
鐘虞低頭不代表他不關注蔣兜兜身邊的動靜,聽到老陳這話,心裡吐槽這搭讪可真夠老土。
一般的人,蔣兜兜見過一兩次不大會記得,畢竟是孩子,但老陳他卻有印象,酒會上和車庫裡,都是老陳跟鐘虞在一起。
蔣兜兜把老陳劃在“小虞兒的朋友所以要禮貌”範圍内,乖乖點頭:“記得。”
老陳頓時眉開眼笑,他本身就喜歡小孩兒,有了女兒之後更是看到孩子就覺得喜歡,何況蔣兜兜長了一張惹人愛的臉。
老陳問你幾歲啊,哦都快六歲啦,那上幼兒園了吧,哪個幼兒園啊……等蔣兜兜回答,老陳暗自咋舌,立刻心算自己掙的錢夠不夠女兒去上,發現隻勉強夠付個學費。
律師心眼多,問題沒有一個是白問的,結合坊間傳聞,老陳基本确定這孩子就是蔣紹言兒子,但跟鐘虞什麼關系……
他往鐘虞瞟了一眼,正好鐘虞也在看他,目光幽幽意味深長。老陳知道他心思被鐘虞看破,讪讪笑笑,剛要站起來卻發現腿蹲麻了,差點又跌回去。
今天沒跟紐約那邊視頻,等把白天跟郝家明磋商的記錄整理出來,蔣紹言的電話也剛好打進來。
蔣紹言隻在電話裡說一句“我到了”,鐘虞回“好的”,兩人都言簡意赅十分吝啬,好像多說一個字都虧,這幾天來都是如此,而蔣兜兜聽到鐘虞這麼說,就知道蔣紹言來接他了。
鐘虞帶蔣兜兜下樓。
蔣紹言的車直接開到樓下,鐘虞看一圈沒看到剛才的那個司機,大概是蔣紹言讓人回去了。
蔣兜兜來找鐘虞這幾天,每天都是司機送來,晚點蔣紹言再來接,而蔣紹言有時早有時晚。不知為何每次他來,鐘虞都會不自覺留意他身上的味道。
就像今天,蔣紹言穿了一件沒見過的雙排扣大衣,長度到膝,衣襟敞開露出裡面的黑色西裝,英俊從容優雅,仿佛剛赴宴而歸,所以當鐘虞走過去時,鼻翼不自覺翕動,随後挑起眉毛。
幹淨清爽,沒煙味沒酒味,更沒有香水味。
兩人不大會交流,鐘虞把小孩送到,蔣紹言接收,沉默地完成整個過程,但蔣兜兜會跟鐘虞說再見,還特意強調明天見,必須鐘虞也說明天見,他才肯走。
鐘虞彎腰說明天見,起身的時候目光不期然同蔣紹言碰在一起,彼此對視了幾秒。
自從那天在露台,蔣紹言問出那個問題之後,兩人都默契地沒再提,對于蔣兜兜每天來找鐘虞這事,也形成了某種不言說的默契。
但不說不代表不存在。
就比如在這視線相觸的短短幾秒裡,鐘虞就會想起蔣紹言問他的那個問題。
他是以什麼身份在關心蔣兜兜。
鐘虞當時沒有回答,這幾天也回避思考,所以下意識就把目光移開了。但幾秒之後當他又把目光轉回去的時候,卻發現蔣紹言還在看他。
從前鐘虞就知道,蔣紹言有一雙十分好看的眼,眼窩深,所以顯得目光格外深邃。這樣的眼,若是微微眯起,目光就會顯得冷冽,會叫人心驚膽戰不敢直視,然而若是軟化下來,目不轉睛注視一個人的時候,又仿佛一汪溫柔的潭水,叫人一不小心就溺斃其中。
鐘虞平靜地回視,但内心其實并不平靜,因為他發現多年後再見,他好像還是無法抵抗蔣紹言的眼睛。
蔣紹言直勾勾看他,被發現了也不避諱。
鐘虞微微皺眉,性格裡的不服輸讓他不可能閃躲,于是他直直迎上去,也盯着蔣紹言的眼睛看,非要叫蔣紹言先移開才行,漸漸地卻驚訝地發現,蔣紹言眼神變了,依舊看着他,但從平靜無波到出現了淡淡的、戲谑的笑。
什麼意思?有什麼好笑的?
鐘虞自己也說不清怎麼脾氣就上來了,正要發難,蔣紹言卻又在此時偏過頭,低眉垂目的樣子叫人有火發不出。
直到蔣紹言開車走了,鐘虞還站在原地,微涼的晚風吹在臉上,心頭那股火還是下不去,他覺得蔣紹言剛才分明是用眼神在戲耍他,心道真是個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