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紹言說:“我們一起散步。”
蔣兜兜立馬又問:“那睡覺呢?”
蔣紹言卡殼,跟小崽子大眼瞪小眼,半晌,伸手在蔣兜兜頭發上胡撸了一把:“先把人留下來再說。”
*
鐘虞到的時候,給蔣紹言打了電話。
蔣兜兜早穿戴好,一聽鐘虞來了立刻往外蹿,蔣紹言拿了大衣跟在後面,兩人一道下樓。
鐘虞正往小區裡走,開始他以為有門禁,進不來,誰料門口保安看他一眼就放他進來,他猜大約是蔣紹言提前打過招呼。
所以雙方在小區的噴泉邊相遇,鐘虞兩手拎滿東西,除了草莓,還有好些其他水果和禮物。
上次來情況緊急,他空着手,這次總不能還空手上門,他将自己定位為客人,得有相應的禮貌和客氣。
“小虞兒!”
孩童的聲音驚起樹上休憩的鳥雀,鐘虞将手裡東西擱下,俯身張開雙臂迎接飛奔而來的蔣兜兜。
這日天氣很好,天空藍得不像話,太陽高照,微風吹拂,是獨屬于秋日的溫暖,噴泉向天空噴灑晶瑩水滴,旁邊的一大一小緊緊擁抱,構成一幅叫蔣紹言終生難忘的畫面。
“怎麼下來了,身體好點了嗎?”
“好了好了,一看到你就全好了!”
緊随其後的蔣紹言正好聽見,心想蔣兜兜慣會甜言蜜語哄人,也不知道随了誰。鐘虞抱着蔣兜兜站起來,兩人視線在半空碰了一下,蔣紹言微微一笑,自覺拎起地上東西。
上次來鐘虞沒注意,這次他特地留意了一下路線,搭電梯上樓,開門,蔣兜兜第一個跑進去,給鐘虞拿準備好的拖鞋。
還是上次那印着小黃鴨圖案的拖鞋,等鐘虞穿好,蔣兜兜才穿進自己那雙裡,兩腳并在一起同鐘虞并排站着,蔣紹言就見四隻鴨子在眼前排隊。
鐘虞心中既暖又甜,還夾雜别的難以言說的情緒,他想起蔣紹言說蔣兜兜去超市一眼挑中這圖案,于是問:“兜兜,你為什麼喜歡這個鴨子?”
蔣兜兜歪着腦袋認真想了想:“不知道耶,反正我就喜歡。”
鐘虞摸摸他的頭。
鐘虞來之前,父子倆人對他的時間做了嚴謹劃分,蔣紹言分秒必争,蔣兜兜寸土不讓,于是此刻,蔣兜兜沖蔣紹言挑眉眨眼,那意思——爸爸,你該退場了。
蔣紹言将鐘虞買的那堆東西拎進廚房,洗了草莓切了橙子端到客廳,對鐘虞說:“你陪他待會兒,我上樓處理點事。”
說完蔣紹言就上樓去書房,不過他特意沒關門,很快聽到樓下傳來電視聲,像是蔣兜兜喜歡的蜘蛛俠,偶爾能聽到父子倆的交談還有一兩聲輕笑。
蔣紹言坐在書桌後頭,文件攤開在面前,就這麼垂手靜坐,聽樓下的聲音。
手機設定的鬧鈴在11點一刻準時響起,蔣紹言終于動了,施施然起身下樓,走到樓梯轉角正好蔣兜兜擡頭。
蔣紹言隐晦地遞過去一個眼神。
蔣兜兜接收到,一扁嘴,雖不情願但很有契約精神,從沒骨頭粘在鐘虞懷裡的姿勢爬起來,做作地摸摸肚子然後說:“小虞兒,我有點餓。”
剛消滅半盤草莓,這麼快餓了?鐘虞問:“那……吃飯嗎?”
蔣紹言單手插兜,姿态優雅地從樓梯走下,适時接話:“餓了?我去做飯。”
蔣兜兜沒忘台詞:“我想吃小虞兒做的飯。”
鐘虞愣了愣,他看看蔣兜兜,又同蔣紹言對視幾秒,說行,接着從沙發起身,跟蔣紹言一起往廚房走。
廚房料理台上堆滿食材,都是蔣紹言一早叫人采買了送來的。
鐘虞有些手足無措,看看那堆菜又看看蔣紹言。蔣紹言笑問他:“會做嗎?”
以前的鐘虞是不太會做的,但分别六年,蔣紹言不那麼确定了。
等待答案的那幾秒,蔣紹言竟罕見地感到緊張。
鐘虞垂手站着,誠實講:“不太會。”
蔣紹言挑眉:“在國外沒自己做?”
鐘虞的心微微動了一下,這還是蔣紹言第一次提起他在國外的事,口氣平常好像隻是随口閑聊。他同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平靜地對視,猜不透蔣紹言到底什麼意思,片刻才說:“沒有,隻會做三明治。”
面包裡夾點火腿生菜,撒上沙拉就是一餐,他那時白天打工晚上備考,沒那麼多時間花在吃飯這件事情上,即便後來進律所開始接案子,經濟狀況改善,但也不敢松懈,幾乎所有收入都被他存起來,他強迫自己一直往前,一刻不停。
蔣紹言沉默,聽到預想中的回答,既輕松也不輕松,更多是密密的心疼,他問:“吃那個能習慣嗎?”
“沒什麼習不習慣。”
鐘虞語氣淡淡,仿佛不以為意,目光撇開,表示他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
明知道這麼說會叫他心疼……蔣紹言一時間不确定鐘虞是有意還是無意。
鐘虞側身而立,臉轉向窗外,留給蔣紹言一道清瘦倔強的側影。
蔣紹言默默注視片刻,咽下一聲歎息,走到牆邊摘下圍裙套上,對鐘虞說:“那你給我打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