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終于隻剩下他們了。
冉雲祉回過頭來将少年扶起來,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
他渾身上下都是傷,汗水順着額角流下,頭發也無力的耷拉下來,像是被抛棄的可憐狗狗。冉雲祉見他這副模樣委實說不出重話:“好了,他們走了。”
他動了動唇角,開口時聲音都帶了點啞意,卻是倔強的看着她:“我真的沒有偷東西。”
冉雲祉掏出手絹幫他擦臉上的灰塵,一邊擦一邊恨鐵不成鋼的教導:“不管你有沒有偷東西,你跟他們說的清嗎?到時候一言不和将你送官,我看你怎麼辦。”
那兩人五大三粗的,一個人的身量頂兩個他,他這麼個瘦弱的小身闆連她都比不得,今日不是她攔下來,被打死都有可能。
“我白白挨了一頓打。”他吸了吸鼻子,眼眸半垂,聲音更低了些,“我好餓。”
他的臉被她擦幹淨了,她才發覺這人長的很好看。他五官端正,眉眼幹淨,尤其是一雙眼睛濕漉漉的,透露出一種不被世間凡塵所浸染的幹淨。
或許正是沒有見過世間險惡,才會偏執地認為與那些人有道理可言。
這樣的人就應該寵着護着,哪裡舍得讓他受一點委屈啊!
救便救了,好人便做到底呗。她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說:“走走走,帶你吃頓好吃的。”
她看起來柔弱,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他被她拽的踉跄一下。
她不由分說、大步流星,走路的時候還哼着他沒有聽過的怪異調子,可卻像一抹靈動的清風晃了晃他的眼睛。
他有些惱怒的低下頭,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目光幽暗了幾分。
這樣纖細柔軟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折就斷了。白的像琉璃一般脆弱易碎,若是加一些什麼作為點綴,比如渾身遍布的青紫傷痕,再流着鮮紅色的血,想必一定會很美。
他微微用了些力,冉雲祉嘶的一聲微微轉過頭來,十分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忘了你受傷了,是不是不好走路?”說罷放緩了腳步。
少年柔弱無害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松了松力道,乖順的任由她牽着。
--
正午的天越來越悶熱,蟬鳴一聲又一聲耷拉着叫着,但根本不妨礙兩個餓鬼填飽肚子大快朵頤。
一碗……又一碗……
一間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馄饨店裡,他望着面前的馄饨,又看看面前端起碗不注重形象的冉雲祉,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冉雲祉放下一碗,招呼老闆再上一碗的時候,少年碗裡還一動未動。
“不是餓了麼,吃吧。”冉雲祉将馄饨推到他面前,“放心吃,不夠還有。”
她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荷包,得意洋洋:“本姑娘有錢着呢。”
他睫毛顫了顫,顫顫巍巍的接過面前的馄饨,低頭看去,這湯汁不知道是用什麼骨湯熬成的,散發着特有的濃香,小巧玲珑馄饨像是飄在碗裡的金魚,煞是可愛。
他用勺子小心的撈起來一個,小小的馄饨肉質飽滿,一股許久沒有體驗過的滋味在唇齒間綻開,刺激的他的心猛烈的一跳。
已經……多久沒有吃過溫熱的食物了?
他發呆的間隙,冉雲祉已經對第三碗下手。
她吃東西的時候完全沒有女孩子矜持的模樣,身為忙碌的社畜,她養成了光速消滅食物的習慣,這種深入骨髓的習慣很難就此改變。
老闆的手藝很好,冉雲祉一口氣吃了四碗,吃飽喝足,她的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反觀他,才慢條斯理的吃完一碗馄饨,連湯底都喝了個幹幹淨淨,卻遲遲沒有動第二碗。
“你怎麼不吃了?”冉雲祉将另一碗馄饨端端正正放到他面前。
按照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她這樣的都能喝四碗,他絕非喝一碗就足夠。
“我沒有錢還你。”他縮了一下,如實回答,乖巧得讓冉雲祉狠狠心疼了一下。
“誰說讓你還了,你這樣子,哪裡有錢還我。”冉雲祉輕笑,從腰間摸到幾錠碎銀放在桌子上,“拿着這些,把剛才忘了吧,想吃什麼自己去買,身上的傷也好好養一下。多好看的一張臉,要是留下傷疤倒可惜了。”
“我不能收。”他詫異地搖了搖頭,将銀子推回去。
“你怎麼跟個姑娘似的扭捏。”她将銀子又重新放到他手裡,耐心的教導他這個世界生存的法則,“你太乖了,很容易被人欺負的,吃的壯一點,學聰明一點。”
“被欺負?”他怔然,又看了她一眼。
可是少女已經不看他了,她站起身來看了看天,這短短的時間太陽便被黑漆漆的烏雲遮蓋,連屋裡也像處在黑夜裡。
這場雨很快就要落下,她似乎是自言自語:“這場雨不會下很久,你不要着急。”
她跑出來這麼久也該被發現了,她要盡快行動才行,要是被困在這場大雨裡,又得耽擱好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