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喜怒哀樂都擺在臉上,沒什麼城府,隻需一眼就能看懂她的情緒。可卻看不懂她做的每一件事情的目的。
猜不透的事情才最可怕,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慌張。
他不知道,倘若面前的人能夠聽到他的心聲,定會大聲道:“為什麼非要給所有行動按上目的呢?你猜不到,是因為我的行為本身就沒有目的呀。”
他凝眉推了下她的肩膀,将人喚醒。
少女睡眼朦胧,見他正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打了個哈欠:“你醒了?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
“你為什麼睡在這裡?”他緊緊的盯着她的眼睛,妄圖從裡面解讀出些什麼。
客棧來往的人這麼多,她睡成這樣,不怕有人對她起歹心?
這個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哦……我不太放心你,本來想等着你睡下再回去,結果等着等着沒忍住睡着了。”
他将門落了鎖,卻從裡面傳出痛苦的悶哼,她哪能放心去睡呀?強行進去不知道他又會怎麼想。
冉雲祉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的肩膀,站起身,腳麻的她呲牙咧嘴,連忙扶住身旁的欄杆站穩身形。
“對了,你要不要喝點醒酒湯?”
樓下一直幫他熱着,燭樂搖了搖頭,還沒有從這一幕緩過來:“不需要了。”
從來……從來沒有人這樣守過他,就算是平常的關懷也許久沒有聽過了。他失去防備的時候,等待他的不是傷害,而是一整晚無聲的守護。
“行,那一會用完早點,我們就出發吧。”她伸個懶腰,正要下樓。
燭樂攔住了她:“你不問我什麼嗎?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雖然他不記得昨晚說了些什麼,但他模糊的記着自己對她的态度不好,好像還把她轟出了房間,這與他柔弱的形象大相庭徑,她就不覺得奇怪嗎?
她好像這才想起來:“哦對,我差點忘了。”
他嚴陣以待,準備完美應對她的逼問,卻沒想到她從袖子裡翻出一把小匕首,放到了他手心。
很尋常的一把匕首,似乎是随手買來的,沒什麼亮點,并不貴重。
“你先将就着用,等回到清雲山莊給你換個好的武器。”
似乎沒想到她什麼都不問,他愣了一瞬,“給我這個幹什麼?”
“防身呀。”她眨眨眼,“再有人靠近你想着傷害你的話,你别害怕,直接拿這個捅他。”
再有人傷害他……傷害他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根本用不上這東西。
所有編好的借口沒有一個用上,她總是這樣不按常理出牌,像一抹捉摸不透的雲。
“我昨晚……說什麼了?”他感覺有些棘手,斂眉試探着問。
說到這裡,冉雲祉臉色一僵,擺擺手:“沒事……什麼也沒有發生,忘了昨晚吧,以後我知道你不能沾酒,也不會讓你喝酒了。”
她能說自己被當成色狼了嗎?甚至端着醒酒湯回來的時候,這人還關着門說什麼也不給她開門。
這樣糟糕的記憶,還是不要讓他知道。
眼看那抹影子就要離他遠去,他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急忙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很想問,冉雲祉,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少女驚訝的轉過臉,看他像看一個怪物。
“天呐,你終于知道我對你好了?嗯,孺子可教。”她開玩笑,卻看他表情沒什麼變化,像是執着得追問一個答案,于是收起嬉笑的神色,難得低下頭仔細思索起來。
“我好像也沒有做什麼吧?這不是朋友之間普通的相處麼?若是說一開始救你,換作任何人我都會出手相救。而你,我生病的時候你沒有抛下我,也沒有趁火打劫。我覺得,你很好,值得深交。”她認認真真的說。
有很多事情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她來到這裡之後一直都是随心所欲,不會深思熟慮,就像她最初可以旁觀燭樂被嬰靈吞掉。
她惜命不假,但救人自始至終都是刻在她骨子裡的本能,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僅僅是她覺得應該這樣做。
燭樂沉默了,松開了她的衣角,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晦暗不清的陰影。明明是初升的黎明,他的心底卻如同無邊的暗夜,一片死寂。
騙我的,騙我的,她在騙我。
他一個字都不會信,人不可能沒有理由的接近另外一個人,對他全無保留的好,不可能沒有私心。就算是他,如今都是在利用她。
可是他竟然動搖了,事情竟然朝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發展。
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又會将信任交托到别人手上,在他放松戒備的時候,成為刺向自己最鋒利的一把刀。
一次栽倒,兩次栽倒,所有的驕傲尊嚴榮辱皆被抹去,還不夠嗎?
他抛下過往,丢掉名字成為無樂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不需要友情,不需要信任,隻能與算計和利用永生相伴,直至死亡。
他是對弈的棋手,絕不可能被人掌控,在他的對局裡沒有輸這個字,最差的結果也是玉石俱焚。
一時的施舍并不能改變她虛僞的本性。不管她到底是何目的,以防萬一,殺了她。
他再次擡頭,望着遠去的那抹粉白影子,殺意已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