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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确認冉雲清與戴蒼睡下之後,冉雲祉晃晃悠悠的強撐着從床上爬起來。
如她所料,隻要一使用靈泉玉,她必定要燒一夜,但不管怎樣,這一次她也得去赴約。
她與無樂之間,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如果他真要殺了自己,早就如初見時不由分說一刀結果她,他沒動手,事情應該還有回旋的餘地。
她沒有籌碼,可是那又如何?她惹出來的禍端,就讓她自己解決好了。
留下一封信交代了此行的目的,或者将其稱為遺書更為合适。她輕手輕腳的推開門,向着白日裡去過的山林前進。
月光從天邊飄動的朦胧烏雲中灑下,透過樹葉間隙,落在地面像是斑駁的寒霜冷冽。冉雲祉手持提燈,高熱灼燒的她頭痛欲裂,模模糊糊幾乎看不清前方,差點撞上一棵樹。
“那條路怎麼走來着……”這裡的每一棵樹看起來都長的是一個樣子,晚上廖無人煙,遠處傳來的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隻有她手裡的提燈在這夏夜裡發出微弱的光亮。
踏過低矮繁密的灌木叢,繞過攔路的碎石,她沿着幾乎看不見的車轍緩緩前行。
她一手揉着額頭,拼命睜着眼睛,可是視線裡卻仍是模糊一片,并沒有發現地面有一個低窪的小坑。她的腳一下子踏空,失重的感覺一下子湧來,她站立不穩,正要往地下摔去。
可當她真正要摔倒地上時,有人搶先一步将她撈了起來,借了力讓她穩穩站在自己面前。
隔着衣料,冰涼的感覺還是傳給了她,讓置身在火熱感覺裡的冉雲祉稍微回神,擡頭便看到那雙比冰雪還要寒涼的眸子。
若她仔細去看的話,那雙除了冷漠沒什麼其他情緒的眼睛裡多了一種極為糾結複雜的情緒。
“我來赴約了,你不準動燭樂,還有,解藥給我!”她踮腳扯住他的衣領,嘴角抿成一個倔強的弧度,絲毫不落下風。
無樂盯着她的視線幾秒,卻沒有回答她,将她往身旁帶了帶,像是對什麼人吩咐:“處理一下。”
他的語氣還是沒有什麼波動,自她身後傳來嘈雜的聲響,好像有誰在呼喚她,可她沒有聽清,因為無樂已經将她帶離了那處地方。
無樂瞥了一眼她臉上不自然的薄紅,眉頭微蹙:“身上這麼燙,誰讓你用靈泉玉了?”
周圍的景象迅速倒退,他快速在林間奔走跳躍,有這樣的速度,可見他的輕功絕不在戴蒼之下,然而這人卻像扛麻袋一樣将她十分粗魯的扛在肩頭,全然不顧她此刻胃裡翻江倒海。
冉雲祉隻覺得周圍景象迅速幻化,她掙脫不得,隻能被動的接受他這樣的對待,原本就不舒服的頭更加眩暈:“靈泉玉在我身上我想用就用!反正我來赴約了!你别動燭樂聽見沒!”
她腦海裡想說的話很有氣勢,可因高燒說出來的話卻是軟綿綿有氣無力的。
“哼,倒是還記得燭樂。”他完全忽略了後半句,語氣忽而帶了幾分調笑,終于尋到一處僻靜之所,終于停下腳步,将人扔到地上,輕輕彈了彈衣服上的褶皺。
冉雲祉在地上滾了一圈,撞得頭暈眼花,眼前好像有許多小星星在晃,幾乎躺在地上暈死過去不動了。
無樂看她沒聲響,走上前踢了踢她:“起來,剛才的氣勢呢。”
她強睜着眼睛看向那高高在上俯視自己的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難受的半晌沒說話。
無樂将她面上的惱意盡收眼底,他清楚地知道冉雲祉是一個貪生怕死的自私小人,且燭樂與她萍水相逢,他沒想到她真的會隻身前來送死。
剛才那個讨厭的小尾巴,按照她的反應來看,應該是不知情的,那他也就不計較她洩密了。
“病成這樣還來,當真不怕死。”
冉雲祉閉上眼睛。身上每一處好像被架在大火翻烤,整個人都像要燃燒起來。
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聽清無樂說的是什麼,緩過神來,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少廢話,你想玩什麼,我奉陪。但是你要是言而無信殺了我,姐姐和三殿下便會飛鴿傳書,江湖上就會到處傳播你欺負弱女子,以及各種奇怪癖好的傳聞,讓你聲名狼藉!”
反正她小命都不要了,什麼都豁的出去。
“你覺得我在意麼?”他斜睨了她一眼,指尖忽而凝起,聚成小小的冰片,裹成布條黏到她的額頭上。
“什麼鬼東西!”這東西貼上來的瞬間,稍稍緩和了她的痛楚,竟意外的帶給她一種舒适的感覺,好似幹枯許久的大地終于遇到了那一抹甘霖。
“帶着,我可不想跟一個神志不清的人玩遊戲。”他輕嗤一聲,瞧着她眼裡恢複了一些神采,趁她不注意,撕下她的一塊衣擺墊在身下。
“老流氓!”她怒罵一聲,看着自己的裙子心疼極了,“你幹嘛扯我的衣服!”
“地上髒。”他眉頭都不皺,“還有,你跟我約定賭那小子的命,解藥并不在我們的賭約之内。”
“……”
“可誰讓我心軟,嗯……我允許你選擇?”無樂蹲下來,帶着面具的臉猙獰地靠近她:“說吧,要那個小子活下去,還是要一顆救你姐姐經脈的解藥?對你來說,并不難吧?”
他心頭都漫上一股自嘲,他又能聽到什麼答案呢?
萍水相逢的路人和深厚血緣的親人,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她并不回答,無樂等了幾秒,期待不斷下墜,一時有些急切,抓住她的肩膀說道:“快選!”
或者說他不想等待那麼久迎來失望。
“燭樂和姐姐,我都不能放棄。”肩膀上的痛楚清晰,她咬住嘴角讓自己的理智回神,堅定地凝視着他的眼睛,“你為什麼總是想讓我做出選擇?你之前是不是很痛苦,以至于你痛恨所有人?”
說罷她又搖頭:“不,你也痛恨自己,你不止想毀掉這個世界……你是不是也想把你自己毀了?”
眼前人的瞳孔劇烈震顫,似乎是被戳中了心底最隐秘的傷疤,連同他的呼吸都停滞幾秒。
“我最讨厭别人揣測我的心思。”他提起她的衣領,眼神冷的仿佛下一秒就會把她碾成粉末,“你還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