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了一眼,他就再也不敢回想那些人的慘狀,空氣裡都是血腥的氣息,連月亮都是一片血色。那裡哪裡是山寨,分明是死靈的墳墓,這是多大仇多大怨才下得如此狠手。
錦衣少年腳步一頓,神色異樣:“你剛才說,那些人周圍是碎冰?”
小楊心有戚戚:“對啊少爺,這還是秋天,哪裡來的碎冰……難道是妖?”
他沒有回話,不僅回想起,很久以前在祖師留下的手劄中記載的一項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聞。
三途火焰點燃古老神秘的廟宇,火光中木頭燃燒而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黑灰一下下落在那僧人縱橫交錯滿是皲皮的臉上,蒼老近乎腐壞的皮膚一點點被大火炙烤,最後模糊了面容。
無辜的僧侶在大火裡哀嚎,哭聲夾雜着皮肉被燒焦的味道,與蠟像的煤煙味混在一起,構成了這場慘無人寰的人間地獄。
祖師斬妖除魔多年,此事卻是祖師一生中唯一的憾事,二十八條人命連同這座不知道延續了多少年香火的廟宇,共同毀在了那場大火裡。
那之後三十年内,當年參與絞殺大火的門派不是被滅了門,就是從此沒落成為籍籍無名的小門派,他們這一派還是重新組建。
“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後悔。我會把你們一個個都殺光,把你們踩在腳底,永世不能為人!”
手劄的末尾,是祖師留下的這句僧人所說遺言。他仿佛看到僧人被捆妖繩捆在那裡如何一字字說出這些話。僧人周身寒冰被火焰融化,最終被吞噬在那場大火裡,隻剩下幽幽的藍光消失在天宇之間。
似乎一個永遠擺脫不掉的魔咒,讓當年的詛咒一一應驗。
冉雲祉身後,燭樂提着野山雞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你出去過了?”方才她按住他衣服的時候,那上面都是涼意,隐隐約約有些潮濕的水汽。
燭樂垂下視線,聲音輕緩乖順:“我見你今晚沒怎麼吃東西,擔心你會餓,所以就去給你找些吃的。”
原本在他手裡安安靜靜的野山雞似乎察覺到燭樂的意圖,恰到好處的掙紮着叫起來,他皺了皺眉,不悅的掐住了它的脖子。
他一路沒有把這隻山雞殺掉隻是為了圖個鮮活,山雞在這一掐之後,沒死,聲音卻小了下去,沒力氣掙紮了。
他總是這樣細細的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并不出聲,卻默默地記在心裡,為她做了這麼多事。
她心中一暖,沒有說話,隻是看着他,良久才柔聲問道:“那你呢?”
“我?”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人出去,你不怕嗎?你平日裡隻吃這麼少,你不餓嗎?”
山雞并不出沒在海邊,最近的山林是白日裡經過的那片,他就這麼一個人跑回去,萬一遇上那夥山賊怎麼辦,萬一在山林裡迷路了怎麼辦。
燭樂搖搖頭,望着她:“我是男子,我怕什麼?何況……我之前,吃的比這更少。”
這句話是真的,有段時間,他從未按時進食,直到餓了才想起來。他沒什麼講究,有什麼吃什麼。總歸這具身體不會餓死,時間久了,挨餓的滋味也就麻木了。
和冉雲祉在一起這段時間,一日三餐從未落下,生冷的東西不讓他吃,說對身體不好。還有她時不時投喂……而他如今說這些,隻是想讓她更加心疼自己。
果然,她眼底立馬又泛上一陣心疼。
他很享受她這副挂念自己的樣子。
那就随便賞她點東西吧。這麼想着,他從懷裡摸出來一包銀子,遞給她:“我運氣不錯,在山林中撿到了這些銀子,你收着,不要讓三殿下瞧見了。”
冉雲祉拿出來估計一下有十兩銀子:“你從哪裡撿到的?”
他笑起來,眸中暗光一閃,轉瞬即逝的肅殺之後卻是一片溫順:“山林裡随便撿來的,大概,我運氣比較好吧。”然後他又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抓着你不放?”
說起那個錦衣少年,她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有病,我隻是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多看了他幾眼。誰知道他這人立馬說我貪戀他的美貌,還說我是窮鬼,我是那麼膚淺的人嗎?”
“是嗎?”他暗自思忖,心頭隐隐不悅,但面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你不相信我?”她回憶起燭樂剛才那一幕,臉上露出頗為崇拜的目光,“燭樂,你剛才那架勢,十分利落!”
她本來以為燭樂是乖巧柔弱的人,受了欺負也是一聲不響随便應下,誰知道一出手便這麼潇灑一鳴驚人,那少年趾高氣揚的像隻鬥雞,好巧不巧被一隻野山雞砸了。
燭樂心裡有了底,回到房間的時候,上揚的嘴角立即沉了下去。
他的眼底漆黑一片,正醞釀着一場即将到來的血腥。
有人敢碰他的東西,不可原諒。
想讓他和那群山賊一樣消失……那些山賊敢對他起歹心,用那種眼神來看他,死一萬次都不為過。
隻是這客棧内人多眼雜,今日他們剛剛大動幹戈,他如果死去的話,矛頭隻會指向他們一行人,官府一來,她又少不了多管閑事。
在取鲛人淚這段時間,他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
真麻煩啊。他略有些嫌棄的看了一眼野山雞。随後将它扔到角落去。
現在還不是殺掉野山雞的時候,那就再讓獵物多活一段時間吧。
一段時間而已,他的耐心隻有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