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笑容溫柔純善,如同沐浴在四月的春風裡溫暖和煦,可他的心底卻很冷。
所有的計劃天衣無縫,知道了通往鲛人淚的正确道路後,理應甩手就走,搶在那對師兄妹前面拿到鲛人淚,事情本該是這樣的,不會有差錯。冉雲祉靠近不了烈海,她不可能過來找他。
唯一沒想到的是那個無雙盟弟子竟然會送她符紙,她也由此不怕死活的來到這裡。他自然知道隐身符,嬰靈妖丹在他身上,他當然能看到隐身下的她。
在看到冉雲祉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的計劃都被她打亂了。
他計算好了一切,隻有她是不可掌控的變數。
心裡煩躁的不行,但那不爽裡更多的是一些自己理不清的複雜情緒。
有一絲隐隐的期待,或許他心裡也曾預料過她會來,很欣賞她這種不知死活的天真和無畏。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被吞噬掉。”她認認真真地看向他,“嬰靈說過你被抛棄過,那時候我就告訴過自己,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抛棄你。姐姐,三殿下,你和我,四個人,缺一不可。”
像被什麼巨物擊中一般,海底虛幻的歌聲和她的聲音交纏在一起,他立在原地緩不過來,好半晌才回神嗤笑。
多麼天真荒唐的想法啊,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才會被人騙。
可偏偏就是她這樣無足輕重的一句話,每次都能在他心底掀起一陣不小的海嘯。
從一旁的架子上拿回雲霁劍背在身上,他一直沉默,回頭見她還趴在那裡不動,才開口催促:“我們走吧。”
不知道如何回應她,所以當作她在說廢話。
“你剛剛喝了這些東西,你真的沒事?”她還是有些擔心。
“無礙。”那女鲛人早就偷偷換掉了,更何況這些東西對他根本沒有作用。
她看上去還是有些不高興,走到他面前左看右看,語氣沮喪的很:“我還是很不開心。”
難得見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他疑惑地看向她。
“我聽到海底精怪說了鲛人的事,我真的很怕你回不來了。”她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他身上,卻沒有收回手,立在原地怔了一會。
他的身影驟然消失,就像剛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滿屋子的珠寶像一座為她打造的金絲鳥籠,隻有指尖傳來的溫度告訴她他還在身邊。
“不管你想做什麼,不要忘記回家的路。”
在她看不見的視野裡,燭樂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便僵住了。
“家……”他輕輕呢喃,搖頭苦笑。
他早已經沒有家了。
一隻手被他緊緊握在了掌心。
“我在這裡,跟緊我。”他調整好情緒,低聲說。
空曠的如同牢籠般的宮殿裡,唯有他的聲音是安心的。
燭樂緊緊牽着她的手,在琉璃宮裡快步穿梭,海水已經變得微紅,水晶宮像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煙霧之下。
正在這時,耳邊突然想起轟隆轟隆的聲響,海底在震顫,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海底升起。
所有男性鲛人發了瘋般繞着海水一圈一圈逆行盤旋,長長的尾鳍交疊在他們頭頂,像沉重的黑色綢緞遮蔽了天日,目光所及一片昏暗。
“不能讓她跑了,把她給我捉回來!”
長老憤怒的聲音在海邊回響,話音落下的瞬間海裡齊齊響起鲛人的歌聲。那聲音并不是讓人舒緩的調子,反而像玻璃般尖銳刺耳,讓人心中發毛。
冉雲祉咬着牙,頭仿佛要被這尖利的聲音生生劃開,用手捂住耳朵也無濟于事。
“堅持一會。”燭樂溫暖的雙手覆上來,将她的雙耳堵住了。他現在這副燭樂的模樣并不方便行動,靈力微弱的他不免受到影響,俊秀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輕輕蹙起。
這些鲛人的目标不是他們,在事情變得不受控制前盡快帶她離開。
他一隻手攬住她,也不管是不是撞到鲛人,在鲛人群裡迅速奔走。
一隻巴掌大的小鲛人在這片噪音裡迅速遊動,先前妩媚嬌柔的模樣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眼底止不住的絕望之色。
明明燭樂跟她說好了,等那群鲛人放松了警惕,他會帶她悄悄逃出去。
她是這麼信任他,可剛才回去的時候,屋裡已經沒有人了。
長老臉色立刻陰沉下來。服用施了咒術的湯藥之人不會有意識,根本不可能有逃走的念頭,唯一的可能是他根本沒有中術。
他本就不信任她,自然不會放過她。
她已經沒有退路,這次無法成功,就再也沒有自由的那一天了。
原本甯靜祥和的水晶宮此刻變得陰森可怖,海藻像有了生命,如同水蛇般扭動着身影向她撲來,黑壓壓的珊瑚海猶如刺過來的利箭,輕易地刺破她的肌膚和魚尾,幾片鱗片掉落在地上。
饒是她已經盡力變得這麼小了,怎能逃過這天羅地網。
他們不在乎她受不受傷,隻在乎能不能為他們生下足夠多的後代,仿佛這就是她存在的全部意義。
她不要成為這樣的工具,她還想再看看那個人一眼,如果他還好好活着,哪怕自己死也甘願。
黑暗中的她辨不清方向,不知道哪裡是逃生的大門。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她不敢停下來,悶着頭橫沖直撞。
可恰在此時,黑暗裡突然亮起了一絲暖玉色的光。
她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