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睡着的呢?
學校裡的老式廣播,播放着周蕙的抒情歌《約定》。
“遠處的鐘聲回蕩在雨裡,我們在屋檐底下牽手聽,幻想教堂裡頭那場婚禮,是為祝福我倆而舉行……”
她溫柔的嗓音,甚至有點甜膩了。
但聽上去總是覺得很幸福。
……
……
身體感覺到溫熱。
大概是陽光照射的緣故吧。
睜開眼時,教室裡全都是空蕩蕩、黃澄澄的座椅。
隻剩她一個人了。
這也難怪,普通班其他學生這個時候要不是去吃飯,就是去午休。隻有周舒妤這樣一個拼命三娘,才會像擠牙膏一樣,吝啬地利用時間。
眼光的餘角落到同桌的位置。
李東城那家夥呢?
啊!周舒妤想起來了,睡前的最後一絲記憶,不僅是那些複雜的數學題,還有她對李東城的警告。
“别和我說話,我要全力準備期中考試。”
至于請她去看他參加音樂比賽的事,更是免談。
他……應該是生氣了吧。
周舒妤嘗試振作起來,手握着筆的時候仍然有些猶豫,不自覺地用拇指摩挲着筆杆。
其實他們兩個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要不是她中考生病,兩門考試幾乎交的白卷,根本不可能被分到這個學校,這個班來。
為此,她媽媽為了她踏遍了兩所學校校長的門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我們家周舒妤平時成績很好的,中考前幾次的模拟考試,都是穩定全市前十,還有一次拿了第二呢!她以後是要上最好學校的人,要不是那幾天我叮囑她學習急了,她也不會熬夜看書感冒了,你看這孩子,英語和化學沒怎麼寫都有這個分數,能不能通融一下,讓她進你們最好的班,我們可以參加測試考試的,周舒妤她水平沒有問題。”
然而任憑媽媽怎麼卑躬屈膝地請求,最後換來的也是他人不以為意的微笑。
背着書包等候在走廊的周舒妤,最後等來她那個要強媽媽疲憊的一句:
“誰讓我們家沒有關系呢!”
“周舒妤,你要争氣!”
她默然低頭盯着自己腳尖,一點頭就是一輩子。
李東城呢,一門心思全在他那破樂隊上,坐哪哪不安分的主。雖然五官還不錯,但組合在一起就是一副欠扁的嘴臉。
信奉男女協作的班主任,把他調到道心最堅定的周舒妤旁邊,企圖感化一下這個孽徒。
結果大概率是失敗的。
在外人看來,這兩人誰都不搭理誰,俨然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
整個高中最多的畫面就是:
努力學習、目不斜視的周舒妤。
一臉生無可戀、打着哈欠的李東城。
典型的不高興和沒頭腦的組合。
沒人想到過他們兩條平行線會相交。
沒有人看到,周舒妤認真寫字的右手另一邊,被李東城緊緊攥着。
“周舒妤,學習之外應該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吧?”
也許有吧,但她完全不想聽一個差生說教。
沒想到他一臉賤笑,遞過來一隻紙折小船,上面寫着:
“和我談戀愛怎麼樣?”
周舒妤是開不起玩笑的那種人,直接将書本砸在他的狗頭上。
“李東城,你發什麼瘋呢?”
“沒發瘋!說認真的,你怎麼樣才肯跟我在一起?”他那樣年輕的,充滿活力的,帶着點邪氣的男生臉上流露那麼認真的表情時,大概會讓人心動吧?
可惜他碰上的卻是心如止水的周舒妤。
“我有什麼值得你追的?”周舒妤像是審問敵國探子一樣,看着他。
“征服全校第一的女魔頭多有成就感啊!”
“滾!”這家夥果然是開玩笑的。
“你考慮一下我嘛!”
周舒妤埋頭寫卷子,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行,等世界末日吧!”
李東城苦惱地皺着眉頭,“我也操控不了世界末日啊,換個我能實現的!”
“明天考試考過我?”
“啊這……你還是殺了我吧。”
他應該,他應該要放棄了。
可是就那麼一小會兒,他又調轉狗頭問道:“把我的命交給你,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這隻聒噪的青蛙呀,周舒妤不怒反笑:“可以啊!”
“真的嗎?”
興高采烈隻是一瞬間的事情。真正高明的獵人會把獵物絞進來再殺。
“假的。”
“诶,周舒妤!你騙人!”他很大聲地喊她的名字,然後趴在桌上沮喪,像一個幽怨的女鬼。
周舒妤垂下眼眸的那一瞬間,弱不可察地笑了。
怎麼想,和李東城這樣沒前途的人在一起,都是不明智的選擇吧。
她周舒妤,目标是全國排名第一的大學,十年後再怎麼樣,也一定是過着人上人的生活。
他李東城,大學肯定是沒指望了,是讀大專還是進廠,感覺也沒什麼區别,在餐館還是修車店,見到他應該都不會太吃驚。
但她怎麼就接受了呢?
因為這個家夥真的太死纏爛打了?
還是她心裡隐隐約約也對他有好感呢?
周舒妤不知不覺在草稿本上寫了李東城的名字,趕緊潦草劃掉。
他們算是男女朋友關系吧,地下戀那種。“我們是可以談一談,但是你不準把這個事情說出去,我媽不許我早戀。而且你也不能要求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就算其他女生都會為他們男朋友做的事情。”
初初牽到手,宛如獲得至寶的李東城,想也沒想就應允了:
“你說的一切我都答應你!我發誓,隻要能得到周舒妤,我做什麼都可以!”
結果是,都可以的李東城。
碰上什麼都不可以的周舒妤。
約會不行,接吻不行,擁抱不行,牽手不行,有時候甚至說話,稍微表現得親密都不行。
有時候周舒妤自己也會想,像她這樣的冷面冷心的人,值得他那麼熱情嗎?
一直在追逐,一直在懇求,一直在被拒絕的李東城,也會感覺到累吧?
累了嗎,放棄了嗎?
李東城他……還會回來嗎?
回到她的身邊。
現在,他的位置是空的。
周舒妤的眼神不自覺地往外飄。
她想起沈從文《邊城》的最後一句話,也許他明天就回來,也許他永遠不會再回來。
“周舒妤!”
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來自李東城。
收起眼裡顫抖的情緒,默然回頭看他,看見他穿着白衣藍褲,額頭邊的碎發還滴着水,笑得像隻躁動不安的猴子。
攜帶着清風和夏天,李東城回來了。
“我去洗了把臉。”他坐下來,撐着側臉看她,似乎很高興她能醒來。
“有這麼熱嗎?”
“嗯嗯……”毫無内涵的李東城硬是要賣個關子,“你說一句李東城真帥!我就告訴你!”
周舒妤轉過臉不想理他。
他又要湊上來揭曉謎底,氣息吹拂着她的頭發,就在她的耳邊。
他的聲音有暗啞的情味:
“你睡覺的樣子好像睡美人,我怕我會忍不住把你親醒。”
隻有李東城這麼恬不知恥的人才會說出這種不要臉的話。
周舒妤不會為别人的過錯而懲罰自己,更也不會臉紅。
“你看言情小說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