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回國了,所以今天就是他們在馬爾代夫真正意義上的最後一天了。
徐浩然和姜銀星,帶着準備離島的家人去買紀念品。
李東城答應和金真兒出海旅遊。
昨晚吵着和景雲去夜釣的羅思源,今早一回來就呼呼大睡。
他們工作人員最後一天拍不到照片,就相當于放個假,終于可以按照自己的行程玩一天了,不用給别人作陪。
周舒妤打算按照約定,去找網上幫助過她的那個馬來西亞獨居女人施亞娜。
一大清早就坐了酒店的船出島,來到了中轉站馬累,這裡是和度假旅遊小島完全不同的風光:
停泊的漁船,林立的店鋪,狹窄的街道,穿行的摩托車,穿着悠閑、面容黝黑的馬爾代夫人。
晴日當空,熱鬧繁忙在下。
異國他鄉,那種蓬勃的生命力躍然眼前。
周舒妤其實看着港口的人,熟稔而利落地将打撈上來的魚,分門别類地擺好,然後使勁各種嘴皮,和買魚的商販或顧客推銷。
她又走進了像是農貿市場一樣的地方,用英語詢問價格後,發現海鮮産品倒是不貴,但琳琅滿目的水果、蔬菜,價格換算成人民币,簡直高得可怕。
但她畢竟第一次拜訪人家,還是按照中國的禮儀買了水果前去,好在蘋果似乎比中國超市看上去更大,顔色也更鮮豔。
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市場,她得趕去馬累機場,坐客船到馬富士島去。
馬富士是一座更小的居民島,但該有的設施一應俱全。周舒妤上島的時候,還看到有小孩在休閑遊樂設施上玩耍,或者拿零食投喂島上的小貓。
有一種出乎意料的安閑舒适的感覺。
按照手機上的地址,問了幾個人,終于找到了施亞娜的住處,是一座規模不大,但是東西很多的,帶庭院的小房子。
“你好,有人在家嗎?”
“有,請進吧。”
門開着,周舒妤進來的時候,看見一個穿着麻布衣,頭發發白的女人在院子裡搗鼓瓶瓶罐罐。
那就是施亞娜。
她們約定的時間是11:30,但周舒妤。10:30就到了,整整提前了一個小時。
施亞娜手頭的活還沒有幹完,她隻好請周舒妤自己找一張椅子坐下。
周舒妤把手上的花瓶和水果放下,看眼前的女人似乎在給罐子上色,以一種很精細微妙的手法,是施亞娜使得這個平平無奇的罐子在陽光下煥發出了亮麗一面。
對此,她很感興趣。但并不打擾。
半個小時之後,施亞娜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才扶着兩腿起身,招待起她中國的客人來。
她們全程用英語交流,但并不感覺到陌生。“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關系,是我今天來早了,也看到了您很有意思的一面。”
施亞娜為周舒妤送的禮物,感謝了她。尤其喜歡那精緻的瓷器花瓶,純粹的青色,和馬爾代夫的海水一樣的顔色。
“真漂亮,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施亞娜說完又向周舒妤介紹起她的工作來,“如你所見,我不在酒店擔任管家之後,學了一些做漆器的方法,這是我小打小鬧的成果。”
她說的話有些難懂了,因為漆器的相關英語詞彙并不算常見,周舒妤查了一下手機詞典,在施亞娜的解釋下,才總算明白她所從事的這項工藝活動究竟是什麼。
午飯時間臨近,施亞娜帶着周舒妤往附近的餐廳走去,邊解釋道:
“我做這個大概也有三四年了,它是一門很需要耐心和專注力的手藝,它需要從樹上提取材料,上色的時候也需要很注意,還有不斷地磨砂,放在蔭房裡也需要等待很長的時間。有時候我從早上開始做工,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完全忘記了要吃飯這件事。”
進了餐廳,施亞娜和餐廳的服務人員打了招呼,顯然是常客。
周舒妤不了解這邊的食物,還是在施亞娜的建議下點了餐。兩個人一杯薄荷冰紅茶,一杯香茅檸檬,一份番茄青口意大利面,一份深海蝦芝士焗飯,再加一份烤魚。相當的豐盛,味道也意外的不錯,并不比酒店裡的差。
“看來你對這一套馬爾代夫之行,并不是很滿意。”用餐間隙,施亞娜問。
周舒妤連忙解釋:“沒有,這裡的風景非常漂亮,食物也很好吃。但我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工作的,所以有點疲憊。”
施亞娜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看上去的狀态,的确不太好。”後面所說的一句話,更是難以聽懂:
“我剛剛遠遠地第一眼看到你,感覺你是分開的。”
“分開的,什麼意思?”
施亞娜停下用餐的動作,嘗試跟她描述清楚:“我有接受過一些巫術教育,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東西,在你的身體上有一團白色的線,它分開了你的左右兩邊,這會讓你顯得有些模糊。”
“不完整。”施亞娜又說了一個單詞。
周舒妤完全愣在原地,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相信有所謂的神學或巫術。但施亞娜奇怪的描述又很符合她現在的狀态。
“模糊,不完整嗎?”她細細咀嚼了這兩個詞的意思,然後說:“我前段時間的确遭遇了一場事故,失去了一些記憶,有沒有可能是這方面的原因呢?”
神秘而充滿信服力的施亞娜,點點頭:“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人心靈上的狀态也會反映在外表氣質上。”
“……或許你知道有能夠幫助我恢複記憶的方法嗎?”周舒妤嘗試求援。
施亞娜卻搖搖頭,“你以為我能提供給你一個儀式,或者一個藥片嗎?記憶并不隐藏在那裡呀,就算是失去的記憶,它也沒有消失,它依然刻在你的靈魂上等待着你的喚醒。”這些話倒是和醫生所說的,不謀而合上了。
聞言,周舒妤有些黯然,幾乎沒有了再進食的欲望。“或許是我自己不願意想起來的。”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也許我經曆了很挫敗的十年,我并不想回去,甯願重新開始。”
“那你現在過得好嗎?如果現在讓你很幸福的話,珍惜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現在過得好嗎?這個問題的确問到周舒妤了,失去記憶以來,她穩定自己的情緒,尋找讓自己安身立命的基礎,光是拼命活下去已經很費力氣了。
這種狀态能稱之為幸福嗎?
但又見過轟轟烈烈的演唱會,熱情的粉絲和充滿感染力的樂隊。
就算是再渺小再卑微的人,也有決定穿什麼顔色裙子和吃什麼樣美味食物的權利,有自己的一方精彩世界。
也曾見過絢麗多姿的海洋,宛如人間仙境,精靈般的舞者也曾在一片碧藍和魚群的圍繞中翩翩起舞。
這些東西都是以前的她未曾見過,也沒想象過的東西,或許藏着活在這世間的真正奧義。
周舒妤也不能算作不幸。
但真的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又好像做不到,“……我不确定,也許丢失的那10年裡有很重要的記憶也不一定。我把我的媽媽,我的爸爸都丢在那了,也許我結過婚,有過丈夫和孩子,也曾過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想到,我把他們都忘了,以新的身份,在新的地方,認識了新的人,每每喜悅到難以自禁的時候,我就會問自己,可以嗎?”
施亞娜以一個過來人的眼光看着她,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所以你才會被拉扯啊,過去的幸福,和現在的幸福本來就是一樣重要,因為不确定的過去而惶惶不可終日,連珍貴的現在都不敢把握,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如果我的過去會毀了我的現在呢,不僅給自己帶來困擾,給别人帶來傷害。假裝有可能威脅現在的過去并不存在,無異于掩耳盜鈴。”
關于人生的意義,人生的抉擇永遠沒有答案。她們也隻是談到這裡而已。
客船下午4點才回來,在此之前她們還可以相處一段時間。施亞娜帶着周舒妤回了家,“在此之前你有嘗試過繪畫嗎?”
“沒有。”
“那你應該多試試,人生都有可能性太多了,不嘗試的話,就永遠不知道哪一樣事情更适合你,而你也會瘋狂地愛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