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周舒妤開始寫日記。
“9月17号,遇到一個奇怪的人。”
她寫完這一行字又劃掉。
如果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相遇了,那還能叫遇到嗎,還是說重逢呢?
她沒有圍繞着這個哲學性的問題繼續想下去,而是念起了“李東城”這個名字。
打開手機,翻到社交軟件。
幾乎空白的聊天闆,有一個不合時宜的陌生人頭像,用着“銀翼殺殺手”的可笑ID。
起初,她并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但大概是因為她的生活太過平靜,任何一個人朝她扔一顆石子,總會在水面上激起層層的漣漪。
如果李東城是一個很幼稚的人。
那這個異常固執又憨傻的網友,有點像他。真的會有這樣離譜的緣分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在聊天框裡面,直接問他是不是李東城。
這、對于她的人生應該不太重要。
偶爾出現浪花,偶爾有氣球飛到天上。
但浪花有平息的一天,氣球也會離開視線。周舒妤還是她自己,過着平凡而專注的生活。
她合上日記,将它塞進抽屜,然後戴上銀框眼鏡,繼續檢查起電腦裡的實驗數據來。
剩下的九月,十月,十一月,她都沒有在任何一個地方遇到李東城。
十二月,周舒妤買了一杯熱咖啡,在街上走,手指感受着杯身傳遞過來的溫度,從白色的圍巾裡擡起頭,仰望天空呵出的氣,成為白色的霧一下子飄散。
有一瞬間她想到了那個陌生而突兀的男人,但随後感慨緣分這種事情也不過如此。
她的親生父親周方生打過電話來,說家裡給她安排了一個合适的相親對象,是海龜博士後,有家族企業。
周舒妤聽後默不作聲。她生父什麼時候這麼關心她了,她怎麼不知道?還是說現在她已經成為一個拿得出手的砝碼了?可是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被扔出去。
大概是沉默的時間太久了,電話那頭又說。“有空你可以回家看看,我和你媽都很關心你,也歡迎你回家吃飯。”
“嗯。”出于禮貌,她沒有說更多拒絕的話,心裡卻很清楚,她隻有一個媽,那個媽已經死了,如果不是她媽死前遺願,周舒妤也根本不會願意回到這個家裡認親。
12月9号,是她養父李民富的生日。她特意坐飛機回家,陪他一起吃晚飯。
盡管如此,飯桌上擺的全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周舒妤一直不理解一件事情,就是她媽為什麼死前都看不上這個為她付出了所有的男人,而記挂着那個抛棄她一走了之的負心漢。
她不想做那樣一個人,但養父不願意離開蘇北,甯願孤零零待在這間他們相依為命十幾年的老房子裡,更是為了守候他和母親的記憶。
“爸,吃菜。”周舒妤夾了雞肉到養父碗裡。
她養父隻是笑,“好。”
母親生病過世後,養父沒有再找,但養了一條在路邊撿的小花貓,在他們吃飯之前,還把剛炖好雞湯上的油舀掉,給它盛了一小碗在喝。
他給它起名叫、小梅。
周舒妤看着那貓,不免又提起,希望養父遇到合适的老伴,一定要再談一個。
抱着貓的養父笑起來,每一條皺紋都顯得溫柔。“我不孤單,我有工友,有鄰居,有你,還有這隻小貓。你呢?這麼大個姑娘了,怎麼還不談?”
催婚大概是所有父母的通病,就算你的女兒是大學教授,工程院院士都逃不掉這一審判。
周舒妤随意笑笑,“沒遇到合适的呗。”
“你跟我說一說,你想找個什麼樣的,我幫你留意留意。”養父望着燈泡又想了想,“哎喲,我女兒這條件可不低,有點難找喽。”
“我也沒說要找多高的呀。”她很真誠地看着養父微笑,“我就想找個像爸你這樣的,你幫我留意一下吧。”
就算這是奉承話,但養父還是歡歡喜喜、心滿意足地笑了。
如果是周舒妤她媽,她大概恨不得女兒不顧及愛情,轟轟烈烈地搞事業,越成功越好。但養父卻“迂腐”地覺得女兒讀太多的書也不好,他說,讀書讀多了,就在書裡出不來了。
周舒妤倒沒想那麼多,不管是讀書還是研究,隻是一種讓她心情平靜的手段罷了。恰好的是她也擅長做這一塊,便延續下去了。至于戀愛婚姻,她想過自己應該是不擅長的。
吃完晚餐她執意要洗碗,留養父在客廳裡看電視,她回來的時候,他指着電視裡的一個人跟她說。
“這是我們蘇北的名人了。”
養父說的是徐浩然,10月他憑借一首曲調悠揚而抒情的《命中注定》而翻紅,勢頭直逼炙手可熱的榮光少年,并一舉接下大量代言和節目。當紅女星姜銀星更是傾情出演他的歌曲mv,兩個人被狗仔拍到成雙入對,大有要結婚的架勢。
而這首歌的作曲人就是李東城。
他也是蘇北人。不由感慨世界真小。
但也不關她的事。
“爸,我扶你回房休息。”
“嗯。”
12月25日,别人在過聖誕節,她則是在實驗室加班。忙到晚飯都忘了吃,九點走出來的時候,世界已經大雪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