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經有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沖了進來,尤青愣怔在那裡,恍惚覺得心頭有一把鈍刀子在磨。
昏暗搖曳的燭光下,淩亂微蜷長發散落肩頭的少年跪在地上,頭無力地耷拉在一邊,雙手被粗粗的鎖鍊分别拷住扯向兩邊。
身上的衣服不知多久沒換,已經不能稱之為衣服,堪堪能遮擋身體,卻遮擋不住一道又一道的血色傷痕。
血色傷痕會好,可心裡的傷痕随時都會痛的要了他的命。
如今是夏天,尤青都無法想象,在這個四面漏風的破房子裡,他隻穿這些是如何度過一個又一個令人絕望的寒冬。
沒有作為人的基本尊嚴,像是一隻被困在鐵籠裡的野獸,痛苦又絕望。
跟在後面的林述年看到如斯景象也禁不住雙手握拳,冷峻看着眼前那個頹廢的鄉野漢子,眸中愠色漸濃。
“你——你們是誰!”
一頭卷發亂蓬蓬縮在頭頂,衣服皺巴巴的,仿佛從未換洗過。
眼前的中年男人又瘦又高,背卻佝偻着,鼻頭和兩腮酡紅,一隻手握着藤條指着他們,另一隻手還拎着一個酒瓶子。
“他不是一條狗,他是個人!”
尤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憤怒控訴道。
跪在地上的少年緩緩艱難地擡起頭來,臉上也都是斑駁的青紫。
常年的缺衣少食淩虐苛待,使他的身姿形銷骨立,瘦骨嶙峋。
努力仰起頭來看向她的他,此刻像隻巨大的蝴蝶标本。
破碎、凄涼,不自由。
可就算這樣凄慘,也無法掩蓋他的絕美容顔。
二十一世紀常用濃顔淡顔去給明星的長相分類,對于池誤而言,他無疑是絕對的濃顔。
雖然是東方皮相,卻有着西方骨相,是能與漫畫媲美的建模臉。
尤青很難想象有一天她會用清秀和豔麗去形容一個男人。
她大膽猜測,池誤那位跑了的親生母親大概率是位極其美麗的少數民族女人。
“你們有什——什麼資格在我家呆着,都給我走!”
池大山踉跄着腳步,酒氣熏天的揮着手裡的藤條作勢要将他們趕走。
池誤看着那個女孩。
她很瘦弱,卻很勇敢。
面對着他爹的污言穢語,手卻緊握成拳在胸前作抵禦狀,絲毫不退縮,眼睛裡閃爍着激動與憤怒,甚至心疼。
“你這是犯法!”
林述年擋在尤青前面,順勢奪過她手中的樹枝直直指向池大山。
“我犯什麼法,老子教育兒子,那是天經地義!”
池大山哼了一聲,又喝一口酒,絲毫不把眼前兩個毛孩子放在眼裡。
“你是他的監護人嗎?”
林述年甚至都不願稱其為少年的父親,他不配被稱為父親。
“根據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條規定,你非法囚禁他人。已經構成非法拘禁罪,要被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林述年一反平常的沉默寡言,冷靜鎮定地用樹枝指着池大山,瞳孔如同一團漆黑的墨迹。
“如果經醫院驗傷,你的虐打緻他重傷,那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尤青站在林述年背後,感受到他的脊背繃緊,卻依然鎮定自若的穩定輸出,氣場強大。
果然是作者打造的人類高質量男性人設!
尤青在心裡給他瘋狂鼓掌,可身為文科生的她又忍不住糾結。
話說刑法不是1979年才正式頒布的嗎?
現在才1977年啊。
難道林述年特意诓騙恐吓這個池大山?
罷了,一本小說而已,考究那麼認真幹嘛?
尤青晃了晃腦袋,也迅速探出頭,用事态很嚴重的眼神警告池大山。
“你——你們不用吓我,誰知道你說的真的假的,趕、趕緊離開我家,不然我可叫人來把你們轟出去!”
池大山心裡沒了譜,忍不住開始慌了,便一心想把他們趕出去。
“你盡管叫人,最好把你們的大隊隊長也叫來,我同他好好講講|法律。”
林述年嗤笑一聲,笑意透過後背共振過來,談笑間揮斥方遒的氣度惹得尤青在内心瘋狂為他撞大牆。
“還有——”
林述年不給他反駁機會,徑直微微側臉看向還跪在地上的池誤。
“你,滿十八歲了嗎?”
池誤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那更好辦了,根據我國法律,年滿十八歲就代表父母對其的撫養義務已經結束,你,已經是一個可以對自己完全負責的成年人了,當然也可以離開這個家。”
“你你你——”
池大山氣到口吃卻無法反駁,隻拿着藤條對他們顫抖着來回指着,發洩自己的憤怒。
林述年右手微微遮擋住尤青,一邊引領她走向另一邊角落裡的池誤。
“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他微蜷下身子,半跪在地面問他。
池誤的眼圈發紅,沒有看一眼池大山。
沒有任何留戀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