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裴賀投過去的目光晦暗不明。
侍劍忽然想起在監視常歡時他遇到那個侍奉茶水的小婢女,她當時提醒了一句:
“前面園子裡跑進來隻野犬,正捉人去拿呢,郎君當心!”
于是他攔住就要追随聲音源頭的裴賀,囑咐道:“少卿别去,想是那隻還未被抓到的野犬,當心被咬傷。”
“野犬?”虞泠的聲音帶了幾分好奇,她也不着急換衣裳了,反向侍劍投過目光,“你怎麼知道?許是公主養的看護宅院的家犬呢?”
侍劍據理力争:“我當時親耳聽見一個婢女對常歡說的,常歡還往那個方向去了。”
“慢着——”裴賀伸手止住了他的話,重複了一遍确定,“你說常歡不聽婢女的勸告,反往野犬出沒的地方去了?”
“是。”侍劍回道。
“常歡身上也許帶着被透漏的題卷,他意識到了大理寺的追蹤,正急不可耐地想要銷毀證據,最好的地方,最好最快的法子是什麼?擲到江裡?用火燒毀?”裴賀輕聲道。
侍劍的目光轉了一下,直到被聞笛推了一下,他才問道:“大人你的意思是......”
裴賀轉過頭,心平氣和地盯着他,眸子裡緊靠着瞳仁的是一輪明亮的弦月,
“去找那隻野犬。”
......
“少卿是覺得常歡将證據讓野犬吞入腹中了?”虞泠道。
兩人并肩走過無人的街道,趕在宵禁之前回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燈火通明,門口的小厮打着瞌睡,在見到裴賀的那一刻一個激靈醒神了過來。
“裴少卿!”
裴賀點頭:“大理寺卿可在,我有案情上報。”
小厮相互對視了一眼,道:“大理寺卿已經下職了,臨走之前讓我們通知您,若有案情,明日再說。”
裴賀微微點頭,将目光移向到身旁的虞泠,介紹道:“這是廣文館的虞郎君,來協助查案。”
走在大理寺的院中,松樹的拓影落在跨越水塘的石闆橋上,虞泠好奇地擡眼,那影子正好也落在裴賀的衣角,紋樣似的。
裴賀出聲:“你不好奇我為什麼将你帶回來,而不将你送回去?”
虞泠不多話,隻道:“大理寺查案,在下自當配合。”
裴賀将手中提燈挂在門旁,他側臉流露出的眼神,正虔誠地看着天上的明月。虞泠扯了扯嘴角,身上的濕衣服被夜風一吹,涼飕飕的。
她想起在朔北的那個夜,風雪中裴賀緩緩走來的身影。
燈火昏暗,夜涼如水,池塘裡泛起的漣漪像是錦衣上特殊的水波紋。已是初夏,接天荷葉覆蓋了厚厚一層,底下遊魚私語。
“進來吧。”裴賀隻說,裡面是他在大理寺臨時的住所,布置簡單。
虞泠一眼便瞧見博古架上放着的玉匣子,下面墊着書。她覺得那匣子眼熟,便靠近想看的仔細些,裡面是那盞佛前金蓮。
金光有些暗淡了,映在她眸子裡,是那樣普通的一個小點。亮亮的,還以為是淚光。
“虞泠。”
裴賀喚他,轉身時,他手上捧着一個匣子,裡面是一些瓶瓶罐罐。
虞泠此刻手臂上的傷才泛出痛楚,她愣了一下,語氣發遲:“少卿你——”
“感謝你今日出手幫我,一點傷藥而已,于大理寺來說不算什麼。”他将藥匣放在桌案上。
虞泠上前,走向燈火籠罩之處,“我還是好奇,少卿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她現在是男兒打扮,容貌也相應地做出了改變,應當是認不出的。而裴賀在見到她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虞泠。
裴賀将藥瓶拿出來擺好,回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專管刑獄犯案之事,這段時間審過的犯人比你吃過的鹽還要多,怎麼連一個改頭換面的人都認不出來?”
“你改變五官,可是臉部的輪廓沒有改變。眼睛有變化,可是眼神和瞳孔不能輕易改變。還有你的聲音,縱然壓低作男聲,可是聲音的基本沒有改變,依舊可以辨認。還有你的身形——”他繼續解釋,每說到一處目光便落在那一處,像羽毛吹拂,沒有實質觸碰,卻有酥麻的感覺。
虞泠聽他說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裝扮漏洞百出,頗有些擡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