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愣了一下,而後她的手輕輕撫摸裴賀通紅的耳廓,回應道:“我說過了,不會走。”
他們的身影映在窗紙上,裴賀一把抱住虞泠的腿繼而借力起身,環抱了她的肩膀。
隻一瞬,似乎寒風讓他的清醒克制回籠,他收回手,目光有些顫抖。
“對不起。”
虞泠一步步往後退,站在門前,她的衣飾仿佛月色鑄就,那樣單薄輕盈。
“你為什麼會在我門前,難道隻是因為......”
裴賀低下頭失笑,“我怕等第二日醒來,你又會離開。哪也不想去,隻想在你門前守着。此舉——恐叨擾你。”
他們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卻沒有一個人想打破。虞泠率先邁下台階,她飛似的走向裴賀,在他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側過頭輕輕吻了他的面頰。
裴賀愣住,感受着面頰上的餘溫,後者已然擡起清淩淩的目光一點一點侵蝕他的理智。
“不叨擾。”
虞泠道。
她轉過身,在門前拉開一條門縫,不忘回頭囑咐:“夜深露重,雪地難行,裴司馬翻牆回去定要當心。”
甯州刺史靳永源乃洛陽人士,自洛陽中借調而來已有五年。他時年不過四十餘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裴賀方才來甯州時,受了他不少照拂。後為了更加貼近百姓生活,裴賀自請來到這個小村子居住,也好理事靜心,他還頗有些勸阻。
這次由于戰事,大量的難民進入甯州,靳刺史特定傳信讓裴賀進甯州城商讨。
虞泠坐在轎中,伸手掀開車簾一窺甯州城繁榮景象。
“甯州多外商,有許多新鮮玩意兒,你若願意,我們可一起逛逛。”裴賀試探道。
虞泠笑着回答:“那自然是好的,見山水,見衆生,擴寬眼界,才能更好地豐盈自身不是嗎?”
車身鈴铛随着搖晃發出輕響,裴賀靜靜盯着虞泠的側臉,沐着日光,靜谧地如同一尊瓷器。
現如今他們共乘一駕馬車,共守着一個攜手的諾言,他心中一陣柔軟,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兒女情長起來。
下車後,聞笛和侍劍正在道路上等候,裴賀轉過身,準備接虞泠下馬車。
後者正要下車時卻倏地愣住,停頓了一下才流暢地提裙、下車。
“怎麼了?”裴賀關切道。
虞泠失神笑笑:“隻是想起了曾經在朔北,那些貴人也是這樣下馬,踏着馬奴做成的腳墊。”
裴賀道:“世事如此——可是不該如此。”
他們盯着那兩扇朱門,開闊大道連接着盡頭高大的屋舍,兩人一同噤了聲。
“載之,載之,良久不見,近來可好啊?”
堂内地龍生熱,靳永源迎上前,拍了拍裴賀的肩膀。
裴賀行禮:“見過靳刺史。”
“何必如此多禮,快快坐下。你我長久未見,今日合該多喝兩杯。”靳永源笑意盈盈,不注意瞥到一旁的虞泠,打量了幾番。
他疑惑道:“我尋常見你随身帶着的都是個書童,今日怎麼......”
虞泠上前道:“我是裴司馬的侍女,見過靳刺史。”
靳刺史不作懷疑,忙請人安置座位上茶,裴賀心中明白他今日作此宴不過是為了近日流民的事,于是連茶也不喝便開門見山道:“靳刺史今日請我上門可是有什麼事?”
靳永源緩慢地呷了口茶,擠着眼睛道:“怎麼,我就不能來與你叙叙舊?我這可是上好的龍井,特地派人從蘇杭找來的,甯州您可喝不着。”
“天寒地凍,”裴賀吹着杯面的熱氣,目光落上一圈平靜的水面,“有的人尚連飯都吃不上,怎麼會知道着龍井的好處?”
他将茶杯落下,直言:“難民進城,刺史您不做管束,可曾聽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句?”
靳永源拿不住他,中午方吃的飯都不好意思咽下,清了清嗓音道:“載之你何出此言?我這不是與你商讨嗎?聽說你所在的那個村子收留了一些難民?”
“刺史的消息挺快。”裴賀笑笑。
“無非行事快慢,不過這甯州官場誰不知你風格,也就我一人欣賞你。”靳永源指了指他,露出一個意義頗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