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如驚吵着餓了，出了超市之後兩人沒怎麼轉，宋昱給她買了杯奶茶好讓她暫時充充饑。

回去之後他拿着兩個大袋子就進了廚房，還特意囑咐，“那個裝着生活用品的袋子放在門口就行，你别動，一會兒我收拾。”

“我本來也沒想動。”

宴如驚懶懶靠在廚房門邊，又注意到一旁的身高刻度。

捏着吸管在杯子裡面攪了攪，她假裝不經意地問，“這個是你母親畫上去的嗎？”

“不是，”宋昱忙着洗菜，還一邊回她的話，“都是我外祖母畫的，我旁邊那個是我母親的。”

宴如驚拿着杯子的手微頓。

怪不得。

怪不得那邊的顔色要稍微暗一些，而且也總比宋昱矮上一點。

到二十四歲就沒了記錄，大概是因為那會兒她懷了宋昱，心情不好自然沒法再配合家裡量身高。

然後，宋昱的身高記錄就開始了。

隻到十七歲，那應該是他十七歲那年，外祖父母出了意外。

宴如驚沒再問。

宋昱卻繼續說，“我外祖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其實我母親也是，隻是她一直沒辦法原諒自己，所以也沒給我展現自己好的一面。”

“如果她們見到你，一定會很喜歡你的，你也一定會喜歡他們。”

宴如驚看了一眼旁邊的那張合照，“看得出來，他們很疼你。”

“是呢，我小時候還挺淘氣的，總是亂跑然後弄得一身髒回來，我外祖母也不安慰我，還笑話我，說要給我的樣子拍下來。”

宋昱大約是想起來了那會兒事，他失笑道，“他們還說，要等我結婚的時候在典禮上放我小時候哭的視頻呢。”

“視頻在哪兒？”

宴如驚有點想看。

宋昱思考了一會兒，“電視下面的櫃子裡面有幾張CD，你去看看還能不能看。”

宴如驚轉身按着他說的過去看了一眼。

最底下的抽屜裡面确實有着一個很厚的碟片收納包，打開裡面裝着大約十幾張的樣子。

播放碟片的機器還能打開，她擺弄着打開倉放了一張碟片上去。

CD被收藏的很好，上面幾乎沒有劃痕，所以很輕易就能播放出來。

開頭的音樂一下子把她拉回二十年前，有一種土味撲面而來，畫面上是大大的牡丹花轉場。

攝影機的畫質和現在已經不能比，但是在當時應該已經算得上最好。

宋昱那會兒很小，連話都說不清楚，咿咿呀呀地被一個姿态優雅的中年女人逗着。

他外祖母的聲音聽起來也很舒服，簡單的話語也能聽出疼愛和寵溺——

“昱昱，來外婆這裡，哎呦，我們昱昱可以走路了，慢點走慢點走，小心摔倒哦。”

話音才落，宋昱立刻趴在了地上。

他幾乎一秒就撇下了嘴，委屈的模樣可愛極了。

外婆安慰他，“我們昱昱還可以站起來的對不對？我們昱昱可以自己站起來的！”

宋昱聞言确實沒再哭了，委屈巴巴地費勁兒爬起來然後快步沖過去抱住外婆的腿。

可憐地朝着她張開手求抱抱。

宴如驚沒忍住笑出聲，盯了一眼廚房忙活的宋昱。

她有點兒難以想象，那會兒那麼小那麼軟萌一個小東西，幾十年的時間就能長成這麼大的模樣。

這樣的碟片還有很多個。

有他學說話的，有他再大一點可以上學識字的。

在那麼沒有手機的年代裡面，哪怕是費勁的用相機一點一點記錄，刻成碟片，在每一個碟片上面都貼着手寫的标記——

【昱昱滿月】

【昱昱周歲】

【昱昱學走路】

【昱昱叫媽媽】

【昱昱第一次去遊樂園】

……

諸如此類，厚厚的一沓。

宋昱的确從小沒有父親在身邊，母親對他的疼愛也很少。

但這份愛有人替他填補，他的童年依然幸福。

這樣的關愛持續了十幾年，宴如驚其實很難想象，他十七歲那年到底是怎麼過的。

兩個最疼他的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留給他的隻有無窮無盡的壓力和負擔。

和宴如驚不一樣。

她自小被養在宴家那個溫室裡面，衣食無憂也沒有任何的壓力，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開心快樂。

可宋昱呢。

他沒什麼選擇。

其實從他出生那一刻開始，他的世界就一直在下雨。

隻是從來有人替他撐傘，讓他一路走的順暢又痛快。

可撐傘的人不見了，因為一場意外，忽然就不見了。

大雨傾盆在十七歲那年徹徹底底砸在了他的身上，此後走的每一步都要靠他自己。

委屈了無處訴說，傷心了沒人排解，崩潰的時候沒人撐腰，難過的時候不知道該怎麼辦。

所以他才會這樣，這樣費勁心機地，想要抓住一點什麼東西。

這讓他的生活變得有盼頭。

也許，他一開始并不是想抓住宴如驚的，他的教養來自兩位高知分子，他的野心也是顯而易見。

他不會把自己的籌碼放在一個女人身上，為了得到誰的愛，去攀附誰，這不像宋昱的性格。

其實，如果沒愛上她的話。

宴如驚想，宋昱能抓住的那道繩索應該是自己繼承的那份家業。

沒她的這段插曲。

他會盡量在那份事業上做到極緻。

而且，他大概率不會放過言修澄。

不管是因為嫉妒，羨慕，或者是仇恨。

他應該都不想讓他得到一點，哪怕是本就屬于言修澄的東西。

他也會竭盡全力搶到自己的手裡。

這樣讓他痛快。

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可現在他不會了。

他現在感覺自己的存在——

不靠恨了，靠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