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庭鶴的私人公寓内，卧室設計得比客廳還大，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豎立室内，裝的是單向玻璃，樓層很高，白天光照很好。

落地窗旁安置了一張白色書桌，書桌上的一個白色透明花瓶中總是會插上一束新鮮的向日葵。

與書桌配套的是一把黑色滾輪靠背辦公椅，書桌後的一面牆安了兩張書桌寬的木質書櫃，書櫃上擺滿了他們兩人喜歡看的書、老舊的電影碟片、珍稀的音樂唱片。

書桌對面是一張兩米長的柔軟沙發，休息日方庭鶴會抱着夏冬生坐在那裡，在窗戶透進來的陽光裡曬曬太陽。

窗簾的色調是大色塊相間的淡藍色和淺黃色，因為方庭鶴喜歡藍色，夏冬生喜歡向日葵的金黃色。

書桌旁有一個床頭櫃，床頭櫃前面則是白色的營養監測儀和心率檢測儀，上面的數值曲線很有規律性，躺在天鵝絨鋪就的雪白床鋪上的夏冬生呼吸平穩，似乎睡得很深，絲毫沒有醒來的征兆。

關于照顧昏迷的病人，方庭鶴自學成才，他在家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窩在卧室裡，書桌上擺放了幾本厚厚的營養學概論和精神科專著都被他一一鑽研透了，加上他本來就是醫學出身，對于夏冬生身體出現的細微變化他像收集論文數據一樣精密而嚴謹地對待。

盡管一天都在奔波勞累，逃逸的仿生人不知所蹤使方庭鶴沉浸在挫敗和失望中，但隻要還有一點點希望，他就會不斷振作，積極地迎接未來。

方庭鶴将注視夏冬生的眼睛移開，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換上睡衣睡褲，并從衣櫃拿出一套幹淨的床單被套準備換上。

他先小心翼翼把夏冬生抱起來放到沙發上，邊喃喃地說：“是我不好，在外面蹭得一身塵土就往床上撲，我馬上就換新的，我的冬生可是最愛幹淨的。”

方庭鶴熟練地更換床單被套，又不免心酸地想到，以前都是兩個人各攥着兩個被角，輕輕一抻，被子就弄好了，也許自己不該這麼熟練......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冬生放回床鋪上，取來浸了水的溫熱毛巾，幫他擦洗身體。這具身體柔軟香甜沒有一處是方庭鶴不熟悉的，他常常做噩夢，隻要俯身在夏冬生的胸口、脖頸處聞一聞就能安心不少。

又到了講故事的時間，方庭鶴認為夏冬生的潛意識還在蘇醒當中，隻是大腦機能遭到破壞不能完全支撐他進行正常的腦部活動，所以暫時沒有辦法醒來。

方庭鶴認為講故事能刺激夏冬生的潛意識保持活性，所以不管有多忙，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為他讀會兒書。

“《小王子》的故事上次講完了，現在我給你讀《老人與海》好嗎？”

他把夏冬生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胸口，左手攬着他，同時配合拿着書的右手給書本翻頁。

“你說海明威是你最喜歡的小說作者，我看了《乞力馬紮羅上的雪》，你說那隻不顧一切要攀上雪山的豹子在尋找什麼呢？雪山上沒有任何食物，它迷戀的是東非大裂谷上這座獨一無二的高峰吧，甯願用盡生命也要朝生命中能看到的最高點走去。”

“可豹子在到達高峰前死了，隻留下一具風幹凍僵的屍體，人們隻能不斷猜測，它應該得到超脫了吧，超脫了執念和生死，它的存在就足以證明很多東西了。”

“今天的故事就不講這麼沉重的啦，《老人與海》你肯定知道。老漁夫桑蒂地亞哥很倒黴，他出海84天了沒捕到一條魚。海上風吹日曬的環境很艱苦，一個人沒人陪他說話隻能自言自語，對空氣、飛鳥發牢騷，實在是很不甘心。若是我們遇到同樣的情景會選擇打道回府嗎？”

方庭鶴看了看懷裡的人，臉龐雪白，五官靈動清秀，忍不住用鼻子蹭了蹭他的側臉，心裡想着能一直守在他旁邊也是好的。

收了收滿足的心情後他又繼續講道：“老漁夫第85天卻決定到更深的地方去碰碰運氣，結果遇到一條巨大的馬林魚，為了制服這條魚他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花了兩天兩夜。終于馬上要得手了，可又被該死的鲨魚群盯上了。鲨魚看中了這條獵物，不斷撕咬他的魚肉，老人咆哮着拿上所有武器和鲨魚搏鬥，又花了一天一夜。”

“可是鲨魚是被趕跑了，馬林魚也隻剩一副骨架子了，老人精疲力盡空手而歸。”方庭鶴一目十行極快地翻書，“這是不是很倒黴很悲慘？但是冬生你看，老人一點都不後悔，他回家就夢到了雄武的獅子，這充分說明老人富有昂揚奮發的意志，在驚險的搏鬥中他也沒有放棄和退縮，雖敗猶榮，你說是吧......”

在方庭鶴的記憶裡，與夏冬生相伴的十年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而守在他的身邊的十年是自己存在的意義。夏冬生昏迷後，他隻能無望地進行一次又一次實驗，力圖完善仿生人的各項機能，将夏冬生的意識植入其中，還他一個能說會笑的愛人。

如果有人問方庭鶴：“你和你的伴侶是怎麼在一起的”，方庭鶴可能會滿臉懷念地回答：“天意使然”。

方庭鶴和夏冬生重逢的那一年，冬季格外漫長。

自從遇到夏冬生後，方庭鶴的心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一想到他甜甜的微笑就心跳加速，一見面也會不自覺地激動，變得心情分外地好。他們總是很合拍，方庭鶴想和他做各種事情。

以至于他的室友都看出他不對勁，經常無緣無故曠課不說，還會突然高興地哼起小曲。

室友忍不住打趣他：“哎，你這是戀愛了吧。”方庭鶴有那麼片刻的茫然，然後仔細想想，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嗯，單向暗戀，我該怎麼辦啊？”方庭鶴毫不掩飾地問道。

室友臉上立馬散發出探聽八卦的紅光：“誰啊，值得我們的少年天才這麼牽腸挂肚，愛而不得。”

“嘿嘿，你又不認識。我們十年前就認識了，這個冬季我們又相遇了。”

室友立馬肯定道：“青梅竹馬，有戲。”

方庭鶴很是受用，追問道：“你覺得怎麼表白才不會顯得突兀和生硬？”

室友：“這個可說不好，要看對方對你有沒有意思，要用心去感受，看人家對你有沒有情。要是沒有那就千萬别沖動，先培養培養感情，不然怕最後連朋友都做不成。”

方庭鶴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經驗，他是第一次對别人這麼感興趣、上心，恨不得天天見到他。室友的話讓他覺得很有道理。

傍晚方庭鶴準時等在星和科技公司前，這次決定聽取室友的意見，好好觀察對方。

夏冬生還圍着那條紅色圍巾，方庭鶴根本沒打算讓對方還，夏冬生好像也沒有要還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