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從魔靈山過來?”
桑入落微微擡頭,看過一眼面前這個張揚不羁的青年,又垂下眼眸,做低眉順眼狀,“是。”
“你原先是人吧。”
“......是。”
裴定将桑入落堵在一塊大石後,居高臨下,“原來随甯不顧魔衆反對,一意孤行非要助化為魔的那個凡人,是你。”
桑入落聽着這話,心裡頗不是滋味,不欲與裴定多談,想要離開,去路卻被面前這個人堵得死死的。
桑入落實在沒法子,低聲下氣帶點哀求語氣,“裴司,若無他事,我可否離開了......”
隻聽得裴定頑劣道:“不可。”
桑入落去看裴定,發現對方臉上挂着笑,笑裡卻有些不懷好意。
裴定上下掃過桑入落一眼。
“說實在的,我還從來沒這麼仔細看過一個凡人。”
隻見桑入落嘴角一動,不知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張口。
“哦,說錯了。原來是凡人,如今不是了。”裴定敏銳地發現了,并且很體貼地糾正說法。
可接下來的話卻有些刺耳,“隻是這凡人走魔道,卻是少見。一來,少有凡人有如此修為;二來,就算攢夠修為,你們凡人不也都将得道升仙作為畢生追求麼,你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堕入魔道啊。”
桑入落有些聽不下去:“裴司,我真的要走了......”
“這麼急?”裴定挑挑眉,“是急着回去處理司内雜務?也是,畢竟你身上的擔子可不輕,南羁十二荒如今可都歸你管啊。”裴定笑笑,用一種很怪異的語氣喚道:“桑司。”
桑入落垂下眼,“裴司,我不過代理司職而已,不必如此喚我,擔當不起。”
裴定輕笑了笑,“過謙了,桑司。”
......
桑入落一身疲憊地回到住處休息。
他知道為什麼裴定那麼針對自己。
自己前身不過是個凡人,又無甚修為。主人犯衆怒将自己送到魔靈山化魔,然後又扶自己上位,雖隻是代理司職,但已然讓萬千魔衆不服。
裴定對自己如此明顯,如此洶湧的敵意,是因為主人在宣布自己代理司職的同時,同時宣布将南羁十二荒轉由自己管理。
而南羁十二荒,原先是裴家的地盤。
若說主人當初為何非要如此冒大不韪,而不選其他正統魔衆慢慢培養扶持——
彼時主人滞留人間,身邊已無别的可以信任之魔衆;再說時間緊迫,若不是恰逢裴家前任司主裴闊不幸身隕,主人也不可能奪得南羁十二荒的管轄權。
規整那十二荒的事務與人員已然讓桑入落疲憊不堪,現下更别提還得花心思精力來應付裴定。
桑入落長長地歎一口氣。
......
回憶裡的桑入落長長歎了一口氣,抽離回憶的桑入落同樣也輕歎了一口氣。
過去這許久,可是,與裴定第一次狹路相逢的記憶還是那麼清晰。
雨勢漸小,天空撥開雲霧,晦暗驅散,天光大片大片地灑在萬物上。
桑入落擡頭看天空,看向适才将破未破的裂口處。卻發現,或許是此刻天光漸盛,已然看不到原先黑暗中的裂口了。
他斂眉往後看自己肩上的刺字,那字不知在何時也漸漸散去光亮了。
一切都回歸原樣了。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好像什麼都沒有記起。
若不是後肩上還隐隐殘留的刺痛感,桑入落還真會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恍然如夢,那麼自己或許也可以若無其事,假裝什麼都沒有想起來過。
......
小藏坐在崖邊,雙手撐着下巴,目眺遠方。
微風拂面,吹得小藏的發絲有些淩亂。
他卻全然不覺,并不抽出隻手整理一下。
他的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麼。
自前幾日那場大暴雨之後,而後幾日一直是斷斷續續陰雨連綿。
雖都不大,但還是令人有些心煩意亂。
今日好不容易雨停,小藏才有機會到崖邊來吹吹風。
小藏模模糊糊地知道,小青天近來的亂象,并非天災,而是人禍。
桑入落與随度曾提起的那個什麼亂沌石,想來便是造成這一切的邪器。
小青天會怎麼樣。小藏茫然地想。
如今已然經常天地無光,淫雨霏霏,日晝大減。
小藏今早出門時,驚詫地發現,路邊好多喜陽的花草由于被澆灌了太多雨水,變得萎靡不振。
下一步呢。會怎樣?
會......毀滅嗎?
小藏心裡一揪,不太敢,也不太願意繼續想下去了。
若是小青天真的......自己怕是隻有離開。
可忍不住,小藏轉頭又開始想,自己離開小青天的話,能去哪。
自己并沒有什麼特别相熟的朋友。
以前在蛇窩的時候,自己還叫十五的時候,跟十二是最親近的,從小同寝同食。當然,同食是指搶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