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漸起,恍然之間,又散去。
不知何故,随甯看着身體頹勢蔓延、已有大敗之勢。她正全無講究地坐在地上,靜靜倚靠在那低矮的石窩邊,眼睛朝着一個方向望着。
像是在等待什麼人。
她實在是等了許久許久,久到她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原來當清楚地認知到,自己已經真的瘋得失了智的那一刻,是不敢再去找臨遠的,不敢讓臨遠看到的。」
「原來緣分一事,确實并非我強求,便能得的。」
「原來身上這血契還是不要的好。」
「原來......度兒竟不一定不是對的,一百八十年前他不過是個十六歲少年,竟活得比我還通透。」
「隻是,他活得通透,隻怕是因為他還從未遇到過心動之人,若他真遇到了......」
随甯笑笑。
「也說不準一定就比我強到哪裡去。」
就在随甯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之際,她等的人終于來了。
随甯遠遠的看着來人,嘴角勾起一個清淺的微笑,“度兒,你來了。”
她知道他會來。
此刻的随度已長成一個英挺的青年男人,眉目間穩重不少。
可是與随甯一别一百八十年之久,見面第一句話,随甯竟還像兒時一樣喚他,不由得讓随度心下一動,說不清是何滋味。
就像是,兩人之間,從未有過任何龃龉一般。
......
随度忽然極突兀地伸手一甩,往那栖在石窩裡的透明氣泡前籠上一層輕煙。
眼前的畫面倏然不見了。
後面發生了什麼随度都知道,也......不必再看了。
随度的動作太突然,小藏有些反應不及,他在畫面消失過後的兩三秒間,還睜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甚至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于是眨了眨眼。
然後,當他下意識地看向随度時,看到随度整個人臉色極度蒼白,啞着嗓子對自己說,“不看了。”的時候。
小藏才意識到,應該是随度使了什麼障眼法或是封印罩住了那氣泡。
小藏見随度極不對勁,連忙去握随度的手,才發現對方的皮膚冰冷得不像話。
甚至連指尖,都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小藏一下子心被揪起來,立刻傾身将随度抱在自己懷裡。
甫一進入小藏溫暖的懷抱,随度立刻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緊緊将小藏抱住。
他全身卸了力,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小藏身上,讓小藏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小藏還是毫無怨言,一句話也不說地将随度抱得更緊一些。
在小藏的懷裡,随度閉着眼,腦中一幕幕閃現這近兩百年間發生的一切。
八歲那年,後院中,随度萬分欣喜地拉着父親,一起看三月前移栽的那棵櫻桃樹結出的第一枚小果,還說,要留着等娘親回來吃。
忽然,天地間風雲劇變、塵土飛揚,無數黑影從天而降,劫走了随度和父親。
雖然後來長大些的随度回想起那些黑影,想來不過是一些不足挂齒的底層小魔,可對于當時年僅八歲的随度而言,那些黑影與兇神惡煞的魔鬼無異。
後來,随度暈過去了,再醒來的時候,是在寒清潭,身邊沒有父親,彼時他看到的第一個人,是桑入落。
桑入落帶着随度一路狂奔,他給随度指引,要随度從一線天的懸崖上跳下去,說,隻要跳了,才能有機會活。
随度想活,也想見娘親和父親,于是他跳了,于是真的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