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各自回了宗門。修整好後,第二天便按照分配好的行動。而淩安懷這次則是選擇老老實實呆在宗門裡。
淩安懷留在宗門裡自然有她的目的。
她從靈修院推出朱師姐。朱師姐被輸入靈力後便被淩安懷推了出來,坐在輪椅上,聽着車轱辘碾在石闆路上的聲音,看着前進的方向,欲言又止。
這是去宗主府的方向。怎麼突然去那裡?
“師姐,我想請您去作見證。無論對錯,一定需要您到場公證。”淩安懷說着,貼心鋪上一張毛毯蓋在朱寒青身上。
朱寒青有不祥的預感。但她相信淩安懷,此事一定是非同小可,才會将她推出來。
進入宗主府,沒走兩步,便碰到了焦急走出來的朱宗主。他下眼睑挂着兩塊黑斑,憔悴又虛弱,連衣衫都沒能整理好,便急匆匆地走出來。看到淩安懷推着朱寒青過來,他如早有預料一般,給整個宗主府建設一道結界,将兩人邀請進裡屋。
以前見過朱宗主的裡屋,幹淨整潔,一絲不苟。現在的裡屋,可以說是一團糟,也正好反應了屋主人目前混亂的精神狀态。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朱宗主,萬界山谷周圍的邪修是你放任進來的吧。”淩安懷淡淡說道。
朱宗主一愣,許是也沒想到淩安懷會這麼直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寒青,見朱寒青仍舊隻是垂眸養神,便疲憊地歎氣,輕輕點頭。
朱寒青微的身子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為何?為何做出這等事?放任邪修進入萬界山谷到底會造成多大的危害您也不是不知道!那片,那長生鄉!号稱正國桃花之鄉,春來漫山遍野草長莺飛長生鄉最是美豔的時候,我們還帶朱師姐去過!就因為您的放任,長生鄉淪為行屍走肉之地!死氣叢生,桃花樹變成助纣為虐的把戲!一切皆是因為你的放任和默許!那邪修到底許了您什麼好處!要你放下你一宗之主的尊嚴去容許這等事!”
淩安懷字字珠玑,毫不客氣數落宗主不是。她如今實力,朱宗主是比不得的。她自然可以放肆訓斥朱宗主不是。哪怕朱宗主是長輩,是一宗之主。
然而面對淩安懷的憤懑不平,朱宗主隻是垂頭喪氣地撐着臉。等到淩安懷氣得一掌劈壞一塊桌子時,朱宗主才緩緩擡頭,眼睛透過手指的縫隙,偷偷觀察着朱寒青。
朱寒青目前來看面色紅潤與常人無異。但他知道一旦失去靈力,後果不堪設想。他沒有辦法讓朱寒青随時都能攜帶靈力,這個世界上也不存在這樣的法器和秘寶。仙物或者神器,更是聞所未聞。所以,他把注意打在了邪修身上。
“他們說,可以給我女兒換一具身體……”
淩安懷一愣,看向朱宗主。
朱宗主伸出手,緊緊握住朱寒青的雙手。冰冰涼涼的,如同夜晚凄凄慘慘的月。
“他們說,新制造的役魂鎖能夠徹底奴役一個人的身體,遠比奪舍來得安穩。他們說,如果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允許我女兒做第一個實驗者。他們會找來一個天賦不錯的女孩的身體,讓女兒的精神淩駕在女孩身體上,屆時……青兒就能有一副正常人的身體了……”
淩安懷聽了隻覺得離譜。但她很快又在發熱的狀态中冷靜下來。隻因為朱寒青,她的身子在顫抖。她們說好,進去過後要佯裝聽不見的。但是,朱寒青怎麼可能裝得下去。
于是淩安懷在屋子裡焦急地來回踱步。她想找些話反駁,當然她也能找到,可是話到嘴邊時,兀地想到如果封琚月,如果自己親人也罹患這種病,此時唯一的希望在邪修的話,自己可能也會铤而走險。
淩安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一旁的凳子上癱坐下來:“朱宗主。都是假的。”
在朱宗主愕然地目光中,淩安懷開始講述這幾日她集結其他宗門新秀,逐個擊破邪修實驗點的經曆。但她沒有把上界的糾葛以及目标在她的事說出來,隻說他們在找純靈體。她不覺得這能随意說出來。
在淩安懷時口中,朱宗主終于知道,為何那些邪修非要進入萬界山谷内了。萬界山谷有目前唯一的純靈體在,無論如何都要進來,自然是為了純靈體。
差點害了自己宗門的弟子,而且還是自己女兒疼愛的師妹。他到底在做什麼?朱宗主撐着腦袋,似乎陷入了糾結地痛苦。淩安懷一看便知,朱宗主經常和邪修接觸,估計沾染了邪氣,才很容易鑽牛角尖和陷入思考的死胡同。她上前,指尖點在朱宗主眉心,将朱宗主體内的邪氣淨化。
“朱宗主。今後莫要再與他們有任何瓜葛。我也不是什麼好人,所以今日隻當閉上一隻眼。若是換别的修士,早已大義滅親了。”淩安懷起身,留下一番肺腑之言。她所言非虛,若是換作旁的修士,隻怕得知真相後就提劍相對了。
“朱師姐。您意下如何。”淩安懷半蹲在朱寒青身前,擡手輕輕拂去朱寒青眼角淚珠。
朱寒青睜開眼睛,水霧氤氲眼眶,本就蒼白的臉帶着不忍,我見猶憐。
朱宗主是唯獨不想讓朱寒青知道的。可是淩安懷容不得他臨陣逃脫,将朱寒青送至他跟前,逼他說出真相。
“安懷……我要回去……我……不要,我不想來這裡散步……”
看來朱師姐想當今晚的事沒有發生過。于是淩安懷站起身,握住輪椅把手,推着朱寒青緩緩離開了宗主府。
剛走出兩步,朱寒青就憤憤舉手。淩安懷垂下眼睑,低頭,乖順接下朱寒青那一巴掌。
那一巴掌對淩安懷這樣的修士來說,輕飄飄的不帶一點力道,甚至都沒法留下指印。但卻能淩安懷感到臉頰發燙。
“擅作主張!誰允許你把我推去審判我父親的!淩安懷!誰給你的膽子!”朱寒青氣得不行,眼淚和脾氣同時迸發,嚷嚷的聲音絲毫不見收斂。
淩安懷好脾氣的架設結界,安靜聽着朱寒青宣洩壓抑的情緒。
“憑什麼這樣!憑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如果我沒有得這個病父親也不會铤而走險!他根本不會做這種事——為什麼是我!!”
朱寒青痛哭出聲,嗚嗚咽咽的聲音逐漸放大,變成無法抑制的抽噎。
承天峰的月亮依舊高高在上,皎潔清冷,對它之下的一切苦難置之不理。
淩安懷仰頭,望着那皎月,看着它悄悄藏進烏雲裡,攥緊把手,推着掩面哭嚎的朱寒青往回走。
如果朱寒青,沒有罹患喪靈病,那她也不會選擇和朱寒青親近了。
“師姐,我也會想辦法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都不會,我們都不要讓宗主步入歧途……師姐,你會沒事的。”
俯身擁抱朱寒青的淩安懷,聲音溫柔,卻不像真心祈禱。垂下的發絲遮擋她的雙眼,看不清她此刻的情緒,因此也并不知曉,她到底是懷着什麼樣的情緒用如此平靜的聲音,許下如此祈願。
但朱寒青已經顧不得這些了。她牢牢抓住淩安懷的手臂,把臉埋在淩安懷肩膀上抽泣。
而淩安懷,慢慢擡頭,冰冷的白色眼珠同宗主府門口,那憔悴的男人對視。
遙隔相望,淩安懷懷抱哭泣的朱寒青,凝視朱宗主的雙眼卻如墜冰窖,寒冷戰栗。
警告和威脅的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