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燈,孔明燈,如果這些真的能将她的思念與情感帶給淩安懷的話,那她願意每天晝夜不分地,放飛它們。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告假期間,封琚月也不知道該去哪裡看看,于是便去了郡主府。
想起昨年她都還與淩安懷于庭中對飲,今日登郡主府邸時,桂花樹已是一棵棵光秃秃的站在那裡,再也沒有那種“金桂銀月照霜雪”的感覺了。那炕桌還在原地放着,酒杯一隻還在桌上,一隻碎在雪中。
她俯身拾起碎片,用手邊盡可能有的材料小心粘合,放回炕桌上。
都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是怕來年陪同飲酒的人不在了吧。
而她,也怕是忘記去思考,淩安懷不在了的話,自己應當如何。
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會懊悔對珍視之物的愛意和關注是否不夠。
她以為再相遇後,就絕對不會和淩安懷分離了。于是便糾纏着,跟随着,卻不敢作出将對方拴在身邊的選擇。是她太傻了。是她太仁慈了。是她太放縱了。總以為陪伴就能得到想要的。殊不知那顆鮮活跳蹿的心,隻能通過牢牢握在手裡,才能品鑒淺嘗。
下一次見面,會是多久呢……下一次,下一次,下一次……如果你真的還活着,那離開這種事就絕對不允許再發生了。
于是,淩安懷死後第五年。
終于在這五年裡,封琚月接受了淩安懷或許真的死去的事實。
而這一事實,也導緻她滋生心魔。日夜的冥想,都會從淩安懷自戕的夢魇與恐懼中驚醒,無論何時,這一幕都如鬼魅在她眼前一遍遍上演。
饒是她已步入元嬰,也仍然飽受折磨。
并且她開始着手查閱古籍搜尋資料,緻力收集和籌備制造純靈體肉身的材料。隻是其中涉及太多邪術和邪修的陣法,她不得不接下一個又一個剿滅邪修的任務,試圖從邪修堆裡找出現成的。
大家都知道封琚月在幹什麼,但是都默契選擇了視而不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對于封琚月和淩安懷之間的感情大家心知肚明,還會超絕不經意給封琚月提供幫助。
畢竟,大家也都想要淩安懷回來。
淩安懷自戕一事傳出時,下界嘩然,許多曾經以淩安懷為目标或榜樣,或傾慕過或仰慕尊敬過的人從四海八荒趕來,參與那隻有一柄劍的葬禮。有些人都沉痛于天才的隕落,有些人幸災樂禍敵人的消失;有些人沉痛那雲上秘境裡生死關頭散發光輝的少女的死,有些人竊喜阻礙道路的對手又少了一個;有些人沉痛藍海事變領導魚死網破勝利的少女的死,而有些人……
甚至于不久之後,封琚月與卓瑪相見了。
幾年不見,卓瑪成熟了不少,隻是修為有所虧損,想要步入元嬰,恐怕需得幾十年的努力。她歸來時少了一條胳膊。她說,可汗臨死的時候魔氣控制不住洩露,她為了控制魔氣不向外擴散,把魔氣都壓在左臂裡然後親自斷掉了。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把手臂裡的魔氣想辦法淨化以後再接回來,但是,她也不想可汗一個人走太孤單,便把自己的手臂當做了陪葬品。
她也是聽聞淩安懷自戕的傳聞趕來的。隻是當時可汗狀态不算太好,她決定先陪可汗度過最後的時候再來。沒想到這一等就是死後第三年。
短短五年,人生悲喜都經曆了。無非就是失去淩安懷的痛苦以及升入元嬰的幸運。封琚月的人生起起落落,總是因為失去與獲得而牽動情緒。
但是,和淩安懷在一起的日子,無論如何她都是幸福的。
當她正視自我,承認對淩安懷有了私情與私欲的時候,她便正式開始了閉關突破元嬰。隻是突破過程中,自戕的畫面不斷出現,最後成了她的夢魇,她無處可避的心魔。
封琚月甚至想過去降罰谷裡,自願接受幻境考驗來鍛煉自身意志,卻都是一次次進去,一次次被攙扶着崩潰出來。
蘇青禾偶爾也會跟着她進去挑戰,到後面兩個人幾乎快住在降罰谷了。原因無他,因為那是唯一能看到思念之人,能與之溝通對話的地方。
她們都是清醒的沉淪。
而在遙遠的上界,當時淩安懷的死不出三日就傳達到了娘娘的耳中。
在那稀有礦物堆砌雕刻的朱紅宮殿中,那黃金澆築的軟榻上,用百年蛛與千年蠶的絲編織的軟墊上,紫煙缭繞,女子朱唇緊抿。
[尋到淩安懷者,重賞]。
語畢,坐下百餘人皆是白發白瞳,無論穿衣風格或是舉止妝容,都能在其中看到某人的影子。
而在極北之北,冰川之下的深海之底,有一處隐蔽的冰窟,冰窟向上蜿蜒過後,便有一處避水的空洞。
其空洞被鮮紅浸染,冰台上,淩安懷的脖子仍然在流着血液,隻是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行愈合。
而到達某個愈合點後,坐在一旁的墨濯漓便會毫不猶豫拿出匕首,再度劃開傷口,維持如此半死不活的狀态。
就算鮮紅已将寒冰染紅,白色的冰窟已變成紅色的冰窟。這個狀态,也仍然持續了五年之久。
這,便是二人的約定。
淩安懷在這裡躺了五年之久,墨濯漓也反複殺死淩安懷五年之久,久到她已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