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凊見淩安懷來,便是擺出她标準的微笑:“何事來訪?”
将手上劍譜随手放下,屋中各種書籍便随心而動,翩翩起舞,摞疊在淩安懷腳邊。尤凊順帶作出請的手勢。
淩安懷也不客氣坐在書本堆砌的座椅上,甚至翹上二郎腿:“你與妖都可有淵源?”
尤凊挑眉,搖搖頭:“不曾。前些日子,算是我頭一遭去。”
“明日将去一處新開放的秘境,陪同的,将有妖都的大妖,與你出處恐怕關系甚深,或許能得到你族群消息。”淩安懷嘗試勸誘尤凊一起行動。
而尤凊隻是稍作思索,便點頭應下:“好,我明日會一同前往。”
“這麼幹脆?不過問一二?”淩安懷欲要起身,卻因尤凊異常的幹脆停留。
尤凊對此,隻是扶鬓笑道:“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我去的,自然是百利而無一害。”
這話還是自己說的。淩安懷也同樣隻是扯了扯嘴角,眼底不見笑意。
“可大師姐,你是不是對我太信任了?”淩安懷全身繃緊,手心的無鋒劍隐有出鞘之勢。
“我等貫胸人,天生便能通過無心之體閱讀他人内心。那日,你思緒紛雜我聽不真切,都是雜音,分外刺耳。但今日,聽聞心聲可知,你我二人所行道路命運多舛,且目的應當與妖都背地裡的計劃相同。你說,你我二人,怎麼不算一根繩上的螞蚱?”
“自是不算的,”淩安懷也是捏了把汗,知曉尤凊那日并不知曉自己内心地狂風驟雨便安了心,“大師姐您隻是與我一條繩上,但關鍵時候,能把我踹下繩不是嗎。”
淩安懷起身,一直腳踩上尤凊身旁的書堆,身子壓迫下去,揪住尤凊的衣襟頗有些兇惡道:“可我就不會這麼做,大師姐。您最好對得住我。”
而後,淩安懷就這麼放下狠話洋洋灑灑離開。
尤凊整理好衣襟,拿起一旁被踩過的書籍仔細整理好,并回憶方才讀到的心聲,感到好笑。
她其實能接受背叛。看起來睚眦必報的人,實際上卻完全不計較背刺和暗算,這反而叫她好奇。
這人當真有趣。但,那日持續紛擾尖銳地雜音到底是什麼?按理說同期修士絕對無法逃過貫胸人的種族能力。那為什麼……或許,她們前進的道路上,會有答案也說不定。
長生天專供打坐冥想的流雲閣内,蘇青禾與魏槐正巧結束今日的修煉,從閣中出來,便撞上前來尋他們二人的忽闌子和李摩诃。
二人告知今晚淩安懷将會進行大坦白後,二人明顯露出動容和緊張的神色。畢竟那麼久了,終于能知道淩安懷一直以來到底在藏着什麼事了。
距離坦白局還有些時辰,淩安懷便在庭院中同封琚月依偎坐在台階上。
近日來都是如此,喜愛坐于台階上見飄落的雪景,賞池中遊魚,觀雪松垂霜。
縱使與封琚月依偎相靠,淩安懷的煩緒也沒能停下:摩诃的問題着實尖銳,恐怕她也是将疑問積壓在内心很久了,才會逼不得已在那個時候問出來。應當也有也是替迦摩質問的成分在。
要怎麼說呢。編造什麼樣的謊話去隐瞞呢?
撒下的謊話要用新的謊言填補,如此一來隻會編造更加離譜的謊言。
可她永遠無法對這些人說出真相。
說他們隻是書裡的角色?說他們其實一直以來都在循環一個故事,周而複始,毫無意義。說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并且一直在尋找回家的方法?說她其實知道未來所有走向是因為經曆過無數種選項和可能?
太荒唐了,太荒謬了。這些話說出去誰信?隻會當她又在找離開的借口。
可是,來這裡也沒人問過她啊。有誰問過她,有誰經過她的同意了嗎?有誰給過她選擇,問她願不願意來嗎?
縱使與封琚月相遇相愛相知無比幸運,縱使她在這個世界混得風生水起聲名鵲起,縱使這裡的家人對她很好,可她始終不屬于這裡。
書中角色的身體,他人的命運與任務,原書角色的愛人,原書角色的家人朋友……淩安懷一股腦塞給了她,要她完成一項稱得上宏偉史詩的使命。
她不是淩安懷,她又是淩安懷。她是真是假,又該如何分辨?
她要把這些,如何說與同伴?要如何說給封琚月呢?
告訴她自己從來不屬于這裡,更不是那個命中注定與她相愛的淩安懷。要如何告訴她,她一個書裡的角色愛上了書外的人?說起來,自己真的算書外的人嗎?
她不知道。淩安懷不知道。
好想家。淩安懷垂下眼睑,握住封琚月手掌的指頭不自覺用力。
封琚月感受着淩安懷情緒的起伏波動,想要試圖安撫她,親吻她,卻始終不敢有所動作。
現在,或許讓淩安懷自己一個人思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