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愉最終在醫藥箱的最底層找了一盒臨期的止痛藥。
她在樓下就着熱水将藥吃掉,蹙着眉頭回了房間。
小腹裡像是有電鑽在攪動似的,速度一點點加快,旋轉撕扯。
連帶着胃裡都翻江倒海,幹嘔了幾次也沒能緩和半分。
疼痛将力氣耗盡,腳步虛浮又頭暈眼花,孟冬愉蜷縮着躺回床上,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其實她每年都會經曆很多次這樣的時候,很多人也和她說像她這種生理期及其不準的情況,最好不要貪嘴去吃冷的冰的。
但是人總是會本能地會忘掉一些疼痛,等到下一次疼痛來臨時又開始後悔,怎麼就忘了上次經曆過的。
就這樣周而複始,疼痛、忘掉疼痛、再次疼痛……
就像她永遠擺脫不了那個她想要逃離的家庭一樣。
不知道是藥效的作用還是疼痛的作用,孟冬愉閉着眼睛半夢半醒間,光怪陸離的夢境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變換。
十四歲那年初潮來臨,她低着頭走進小賣部,從最裡面的貨架上拿了幾片散裝的衛生巾。
便宜又劣質的衛生巾上還要墊着一層厚厚的、又硬又粗糙的廁紙。
同學看到後嫌棄的眼光,每次都讓她感到臉上火辣辣地疼。
寒冷的冬天,她蹲在冰冷的池水邊,揉搓着全家的衣服。
雙手刺骨到快要麻木的疼痛一點點掩蓋掉小腹的墜痛。
身邊是鄰裡“懂事”、“聽話”的誇贊聲。
疼痛難忍到蜷縮在角落,施榮撫着她的頭發安慰:“以後生完孩子就好了。”
孟建華在一旁不耐煩地皺着眉:“有那麼痛嗎?”
量最多的那次,她臉上毫無血色,在頭暈目眩中強撐着做題。
血迹滲透了褲子,貧血暈倒前,耳畔傳來模糊的聲音:“女的就是麻煩。”
……
急促的敲門聲讓孟冬愉從夢魇中掙紮着醒來。
混沌的意識沒有完全回籠,她沒來得及反應誰會在午夜敲門,大腦就先支配着身體,本能地起身開門。
直到看到門前站着的人,孟冬愉的腦子才算清醒了幾分。
先前在儲物間她說完那句“那你就離我遠一點”之後,便扭頭走掉的人,此刻又出現在她的門前。
他手中拿着個保溫杯,還拎着一個透明的塑料袋,衣服還是下午穿的那件,隻是有些風塵仆仆。
沒等孟冬愉開口,他擡手将袋子遞了過來。
袋子中裝着幾包五顔六色的衛生巾,一盒暖寶寶和一盒全新的止痛藥。
疼痛讓人變得遲鈍,孟冬愉的視線從他的手中移到他的臉上,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見她不接,祁清肆原本冷着的臉挂上一絲委屈:“孟冬愉,真打算和我撕破臉啊?”
聞言,孟冬愉抿着唇角搖了搖頭。
祁清肆歎了口氣,拉着她的手腕,将袋子挂到她的胳膊上,又将保溫杯塞到她的手中。
他看了她一眼,一句一句地叮囑道:“保溫杯裡的紅糖姜棗茶趁熱喝。”
“袋子裡面的止痛藥六個小時後再吃。”
“沒買到熱水袋,暖寶寶可以多貼幾片。”
他柔和的話語聲随着夜風送入她的耳中。
孟冬愉整個人也被微涼的風吹得更加清醒了一點兒。
不知怎麼的,孟冬愉忽然想起了那個她經過反複試探和确認最後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前男友。
他也會溫柔地叮囑她多喝熱水,但好像也就僅限于嘴邊上的安慰。
偶爾幾次吵架後,他就會不耐煩地說:“明知道會痛,為什麼還要貪嘴?”
已經在糖衣炮彈中栽過跟頭,孟冬愉本以為這些經曆會讓她更加理智。
而眼前這個被她三番五次推開的人,一聲不吭地把所有她可能需要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木犀巷附近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這個時間點早就關門了,這個季節暖寶寶也不好買。
可他還是全都買來了。
鼻尖莫名有些泛酸。
孟冬愉垂下頭不去看他:“謝謝你。”
“不用謝。”祁清肆扯着唇角哼笑,語氣帶着點自嘲,“我這個人就喜歡自作多情,還愛多管閑事兒。”
話說完,他轉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剛走了沒兩步,似乎想起了什麼,又回過頭來接着補充:“要是實在忍不了就和我說,我陪你去醫院。”
夜風吹得人眼睛發酸,孟冬愉拎着袋子站在門口,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又想起宋相宜的那句話。
【喜歡他,不是因為他對我有多好,而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麼。
他對她的好,也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