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的經曆早已經讓她變得麻木。
旁人的生老病死又或者悲歡離合,孟冬愉大多時候都是冷眼看着,很難感同身受。
但是祁清肆話裡的關鍵詞像是一把銳利的尖刀,剖開了她織好的厚厚的繭。
一系列黑暗的記憶破繭而出,密密麻麻地湧現。
腦海中準确又細緻地描摹出那位老太太被拳打腳踢的場景,畫面和回憶重疊,讓她辨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虛構。
指甲快要嵌入掌心,痛得人眼眶發酸。
“這麼一聽,那老太太更可憐了,怪不得快不行了都不願意給她兒子打電話。”
胡杭将室内的安靜打破,又試圖去征詢孟冬愉的看法,視線落到孟冬愉臉上後,有些疑惑:“冬愉姐,你怎麼……”
話沒說完,就被祁清肆打斷:“幫我帶換洗的衣服沒?”
“當時隻顧着去喊祁叔,我給忘了。”胡杭聞聲看向祁清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解釋完又接着補充,“我等下再回去一趟。”
祁清肆下巴點了點門口,語氣帶着點不容置喙:“現在去。”
“行吧。”胡杭對于祁清肆向來有求必應,他撇了撇嘴,從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出了門。
病房門再次打開又合上。
孟冬愉斂了斂眉,回神過來後試圖将方才的情緒壓下去。
祁清肆眸光沉沉地看着她,接着開口:“孟冬愉,我不是什麼都管的爛好人。”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是在解釋什麼。
孟冬愉并沒有理解他講這句話的意思。
她沒吱聲,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我出手幫忙,隻是覺得——”
話說到一半就突然停頓,孟冬愉下意識順着他問:“覺得什麼?”
祁清肆神色有一瞬間的遲疑,似乎在想接下來的話到底該不該說。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徘徊了片刻,終于将未說完的話講了出來:“覺得她五六十歲的年紀,獨自一人來到異地他鄉,割斷了所有的血脈親緣,值得敬佩。”
是因為值得敬佩嗎?
不是因為覺得她可憐才幫忙的嗎?
孟冬愉蜷了蜷手指,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以她的身份和立場,該說些什麼。
祁清肆也沒等着她的回答,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接着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和她有着一樣的經曆,她們或許比她年輕、比她有能力,但都沒她勇敢。”
“孟冬愉,你覺得呢?”
他的語氣正常,仿佛隻是在和她探讨老太太這件事情。
但是他的話卻字字句句都在她心頭上敲擊,讓她原本凝固的血液重新循環,讓她原本麻木的神經變得敏銳,讓她不自覺去想更多。
她們沒她勇敢。
她們不敢舍棄一切,不敢狠狠心将那些讓她們感到痛苦的關系割斷。
見她不應聲,祁清肆又換了話題:“很多人都會長智齒,也會因為發炎經常感到疼痛,可是有些人偏偏不願意去治療。”
“明明可以忍着一時之痛連根拔出,為什麼非要留着它,讓它時不時折磨人呢?”
比喻形象貼切,又帶着些點撥的意味。
孟冬愉覺得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莫名感到窒息。
她深吸一口氣,下意識避開他視線:“我不太清楚你在說些什麼。”
祁清肆扯起唇角笑了下,又恢複些平日裡的懶散,順着她的話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平日裡吊兒郎當,言行舉止時常帶着些頑劣和幼稚。
但是在重要的事情上,總是有着不符合他年齡的觀點或見解。
并且三言兩語就能将人說服。
孟冬愉再次擡眼去打量他,試圖打破那些刻闆印象,去了解他真正是一個怎樣的人。
視線相撞,卻被祁清肆避開,他語調染着點委屈:“是不是很醜?”
她原本想要窺探他的心思,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給打斷。
心底的疑惑促使孟冬愉本能地問道:“什麼很醜?”
祁清肆幽幽開口:“頭發剃了一半,還縫了幾針,我覺得你在嫌棄我。”
孟冬愉:“?”
她哪個眼神嫌棄他了?
而且都這個時候了,沒什麼生命危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怎麼還要顧及美醜?
說是這麼說,孟冬愉還是沒忍住去看他。
很多人都說光頭才是檢驗一個帥哥的标準。
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在此刻在他身上得到了證實。
他頭上綁着繃帶,沒了頭發的修飾,五官顯得更加硬朗。
隻能說像是換了種風格,但是和“醜”字完全搭不上邊。
孟冬愉無奈否認:“我沒有。”
祁清肆視線丈量了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不滿:“沒有為什麼離我那麼遠?”
孟冬愉:“……”
無理取鬧。
确定了他沒什麼大事,孟冬愉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祁清肆環顧四周,神色帶着幾分可憐:“留我一個病人在這兒啊?”